现在营地之中一团混乱,只差没成为一砧板的鱼肉,至多做着垂死挣扎,那么他先前还鼓起一点的勇气,都已在无能为力中烟消云散。
但比他还要快做决定的,是同行的白山部首领。
他一把拽过了渊男生:“将军速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先行杀入营中的契苾何力显然很清楚军营的布置,知道主将的居所该当在何处,才能最有效地统帅全营。
在引发了高丽军营中营啸后便直奔此地而来。
在渊男生的视线中,已隐约看到了那个黑甲将军的身影,甚至正看到对方一槊刀砍翻了一名将士。
还隔着一段距离,他却觉得那将士倒地之时的鲜血也溅到了他的身上。
他再顾不上什么当逃兵的颜面问题,出于本能地挤出了一个字,“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与其连他的小命都被折损在了此地,还不如尽快逃过鸭绿江,在后头继续建立防线,或许还能有反击的余地。
三万人若能四散奔逃,以唐军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也未必能将人都给抓获。
可虽是这样安慰的自己,当抵达鸭绿江畔的时候,渊男生回头看向后头的残兵败将,清点了一番已不到千人,还是只觉一阵悲从中来。
他还发现了一个更加令人绝望的消息——
鸭绿江,也结冰了。
唐军的追兵根本不需要经由拦截,就能够越过这一道天险!——
与此同时,李清月也抵达了北汉山城。
在辽河有结冰迹象的时候,苏定方就已将他们大致会出兵的时间,委托了一艘快船送到了泗沘城。
李清月毫不犹豫地先行引骑兵北上,越过汉江来到了这座驻扎前线。
北地的落雪倒是还没有影响到此地。
当她乘船渡过汉江之时,也仅仅是秋风微冷,让人不得不披上了一件大氅御寒而已。
李清月站在城头,遥遥朝着远处其实还看不到的七重城的方向看去,就听到有人来报,新罗大将军金庾信也到了。
金庾信?
想到北汉山城的转让,李清月的脸上不免闪过了一缕微妙的笑意,“来得正好,我去欢迎他一下,顺便感谢一下新罗王的好意。”
可她是从容惬意得很,在她对面的人就未必了。
领着万人兵马和五万粮草的金庾信,望着李清月携人而出的身影,脚步直接顿在了城门口。
在这一个照面之间,他险些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偏偏汉江就在他的身后,他是绝不可能走错的。
但为什么,出现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个最多不过十岁的……
将军?
在这一刻他的脑中闪过了无数个猜测,甚至在想,大王不惜以送出北汉山城和这么多兵马助力以挽回和唐军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做了个相当错误的决定。
然而在看到李清月后头如同铁塔一般站定的黑齿常之后,金庾信又不得不从对方的恭敬表现中确认,这位熊津大都督是当真有这样年少。
他只能极力平定下了心神,在和李清月自报家门又表达了金法敏的致意后,他便朝着李清月问道:“不知大都督打算如何进攻高丽?新罗虽只是小国,也愿意助上使一臂之力。”
他这话说得还怪有诚意的。
但李清月却没忘记刘仁轨说的提防新罗之事,一边留意着金庾信的表现一边答道:“先不急着发兵。我得先看看,平壤以南的整体防线会交到谁的手中。”
她这话说的也是个事实。
一步一城的打法,显然不是趁着辽河结冰才一口气出击的苏定方准备采用的,而南面的李清月,也同样不想这么打。
毕竟,百济和新罗的存粮也不支持她打消耗战。
金庾信讶然追问:“大都督这是何意?”
李清月笑了笑:“金将军不必那么着急,你我还要等一场高丽布防的大调整再做决定。”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我等将好戏端上台面的时候,免得在杀鸡之时动了牛刀,又在临到敌营之前遇到了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