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嵩挑了挑眉,表示知晓,眼神却始终聚焦在宋星然身上,盯着他看了许久,表情还十分奇怪,仿佛纠结。宋星然被他盯得发毛,呸了一声:“你到底怎么了?今日瞧你脸色便不对,奇奇怪怪的。”谢云嵩错开眼神,低头清了清嗓子,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凑近,压低嗓子:“我这趟查访,还探到了你家夫人的事情。”宋星然愣了愣,眉头微蹙,嗓音一瞬间竟变得沙哑,仿佛紧张。“何事?”谢云嵩酝酿一阵,才说:“王子和昔年,被卖到兰香班,你家夫人,好似从前,也在兰香班呆过小半年,后来才被家人赎了回去。”清嘉乃是官宦之女,其实此事说来荒诞,谢云嵩初初一听只以为是造谣,细察之下才发现确有此事,他纠结再三,还是觉得应该与自家兄弟说一声。却见宋星然缓慢地眨了眨眼,浓黑的眼眸瞧不出情绪来,淡淡道:“我知道。”宋星然早就知道。自江南回京时,得知清嘉怀孕那一阵,他们激烈地吵了一场,那时听雪支支吾吾的怪异发言,便让他心生了好奇。他始终想不明白,既然清嘉与王子尘萍水相逢,交情泛泛,为何还要费尽心思替他寻亲。清嘉的个性,宋星然很清楚,她从来不做多余无畏之事,也不会平白无故与自己找麻烦。那要寻个消失多年的人,可不正麻烦。既不解,他便着人去查,查清嘉在江南的过往。早在清嘉因早产,失血昏迷时,他便知晓了。大抵寻常男人晓得自家夫人曾被卖入青楼,还蓄意欺瞒,会被气得火冒三丈,但宋星然却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更觉得心疼清嘉。她小小年纪,便被那黑心无知的舅母卖去青楼,在小船上飘荡了半年,定然受了许多磋磨。最后被孟君皓赎走,也是老天垂怜,是她该有的运道。得知此事后,宋星然登时便释然了,更为自己那小气的醋意感到愧疚:清嘉是真的对王子和动了恻隐之心,因她昔年受过同样的苦,所以愿意去帮助深陷泥泞之人。她对孟君皓夫妻的无度容忍,也是有原因的……谢云嵩见宋星然垂着眼睫,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辨不出喜怒,良久,才轻轻咳了一声,不解道:“你……你明知道,那还对她……”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谢云嵩自认瞧得真切,宋星然待清嘉是千娇百宠,无又不应,他又是那样傲气的人,其实心中该有疙瘩才对。宋星然抬目笑笑,极松散的姿态,半靠着窗互,双手撑在窗台上,身躯微微后仰,他想起了清嘉,眉目都缠绕着温软,认真地同好友解释:“莫说她小时候,是受人报复,被人掳走,短短时日,也被人救了出来,如今也是清清白白的官家女眷身份嫁与我,即便她如今还是贱籍,我也同样爱她。”“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又不是她身份高贵。”这些话说出来,宋星然竟觉得轻松,如释重负。他立直了身体,双手拢在胸前,郑重其事地鞠躬,冲谢云嵩行了个礼:“拙荆幼年日子过得艰难,烦请阿嵩替她遮掩一二。”“你这是做什么?”谢云嵩被宋星然的大礼惊得措手不及,愣了一瞬,反应过后忙去扶他:“你我之间做这些生分姿态做什么?”“你不说我也会呀……”宋星然淡声道了句多谢,然后便离开了长亭楼。他并未乘坐轿撵,在街上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归去,满脑子想得都是他与清嘉从相识到相爱的点滴。竟是越想越心急,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清嘉才将宋曦哄睡了,正翻着府上送来的账本,房门“嘭”声被推开,她吓了一跳,握在手上的笔也抓不住,落在账册上氤了一层黑印。她惊愕地抬头,发现是宋星然回来了。气喘吁吁地撑在门边,视线锁在她身上,眸光很亮。清嘉撇开笔,站起身子走到他跟前,担心道:“夫君是怎么了?”她伸手去探宋星然额头:“哪里不舒服……”却被他反手抓住手腕,一把拽入怀中。二人交颈而抱,清嘉能感受到他血管中澎湃的血液,以及胸腔传来的错错鼓动声——他确实不对劲,却似个锯了嘴的葫芦似地,什么也不说,只晓得抱着她傻笑。清嘉被他抱着,听见自己的声音也闷闷的:“谢大人同你说什么了?”宋星然指腹蹭了蹭她面颊,并不想与她说这事。倒不是想瞒着她,只是,拥住她,嗅着她香甜的气息,整个人似都懈怠了,便很不愿意去思考那些弯弯绕绕的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