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讲,从前还在郗岑门下时,宋和就嫉妒顾信。
诚然顾信并未做错什么,可他那样的出身,那样的前途,本就令宋和感到不公。
更?何况,顾信还单纯得如同稚子一般,异想天开地想要改变这个浑浊的世道,恢复想象中的清明。
对于宋和而言,这一路太过艰难,从来都只有和光同尘、与?时舒卷、同流合污这一种选择,可顾信却那样天真——他怎么可以那样天真,他凭什么能?够那样天真?
宋和知道,郗岑欣赏顾信的理想,郗归也同样看重,他们是同样有高远理想的人?,只有自己不是。
可那又如何呢?
这条路,终究还是他比顾信要适合。
郗归说,她要好好想一想,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建立新的执法?司。
宋和伏首告退。
他今日跪了许久,膝盖又疼又涨,可心?里却有一种荒凉的满足感。
于是这满足感支撑着他,克服了膝盖的痛楚,一步步挪出门去。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成为一个流芳百世的名臣了。
可那又如何呢?
一旦新的执法?司成立,只要他始终秉持着依法?办事?这条红线,那么,无论多么位高权重的人?,也不得不接受他的监督。
恶名又如何?
家大业大的时候,总会需要恶犬看门,只要这庭院足够有名,那恶犬也能?留下名姓——他不怕这恶名。
天已经完全黑了,宋和走出郗府,看着月明星稀的深色天幕,心?中还是按捺不住地生起了苍凉之?感。
年少读书的时候,他鄙夷酷吏的残暴,笑他们不懂全身保命,甘愿被人?当作刀使;也瞧不起好些循吏,认为他们靠着宽厚无为博得好名声,实?际上只是放纵豪□□人?,并未有所建树。
他那时野心?勃勃,坚信自己一定会比这些人?做得都好。
可时移世易,兜兜转转,他竟也要自愿去做张汤那般的人?物了。
何谓命数?
命数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不过没关系,做酷吏,也能?做得轰轰烈烈、青史留名。”宋和这样告诉自己。
广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