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听他唤了声:“含星。”
置身于阴暗之中的人影顿了顿,才慢慢起身步入诸人的视野之中。
只见方含星虽一身浅灰凌乱狼狈,步伐却仍轻而从容。
游滁紧盯着她,问:“事已至此,你可还有话要说?”
方含星并未直视他,喉咙微微滚动,须臾才轻轻吐出两个字:
“没有。”
游滁胸膛起伏了一下,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来维持自己的心平气和。
他怒道:“你既有此等天赋,为何要做这等为人不齿之事?你可知此事传出去后,她便成了欺瞒世人的主谋,而你就是帮凶!”
方含星沉默以待。
游滁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回答,更是失望至极,道:“无可救药!你们主仆,都无可救药!”
“长老、长老!”桃瑶霎时止住哭泣,慌忙朝前膝行,哀声道,“她不说,仆说!只求长老开恩放仆一马……”
游滁再次深深地看了方含星一眼,但少女毫无反应,他不由恨恨拂袖,旋即低头,冷声道:“若你如实相告,本座或会考虑。”
在游滁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姜照眼尖地瞧见崔灵洗微弱的挣扎。
他将崔灵洗愤恨不甘的表情纳入眼底,轻轻叹了声,再度将目光放在桃瑶身上。
桃瑶此刻自顾不暇,她痛苦地点头,颤声道:
“女君她……她之所以能让星儿心甘情愿替她炼丹,是因为女君救过星儿的母亲。”
桃瑶颠倒的话语为在场诸人隐约拼凑出真相的全貌。
崔灵洗乃是嫡脉,她的母亲自然是高门主母,身边仆从如云,而方含星的母亲正是其中一个。
方含星是方母的第一个孩子,后来方母怀第二胎险些难产时,是崔灵洗派了族中医术高超的修士去诊治,才将将挽回了方母的命。
二人的渊源就此结下。
而崔灵洗虽出身丹道世家,却天资平平,若摘了她大小姐的称号,也只能算作修界中最不起眼的一名修士罢了。
可方含星与她截然相反,就像天秤的两端。
纵然身份卑微,却拥有着崔灵洗、乃至每一个丹修都梦寐以求的丹道天赋。
“所以、所以星儿这么多年来一直甘愿隐姓埋名替女君办事,都是因为女君的救命之恩!”桃瑶眼含热泪,言辞恳切,“桃瑶跟随女君多年,也不敢妄称全然了解女君……但唯有这件事,不仅我知道,全族上下的人几乎都知道!!”
她激动得毫不作伪,众人神色各异。
游滁不知想到了什么,目露犹豫之色并未正面回答。
姜照抬手挠了挠侧颊,恍然道:“这么说来,仙子其实本性不坏,只是因为特别想成为长老的徒弟,所以一念之差便行差踏错了?”
裴桁之也是这么想的,他听罢桃瑶的话,便扭头朝游滁迫切道:“师尊!若按这么说来,师姐只是想岔了才欺瞒于您……”
“不。”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方含星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只见方含星定定地朝桃瑶望去。
“蔺桃瑶。”她语调平直地唤。
粉衣褴褛的桃瑶身形极明显地一僵。
“我记得你在女君出生不久,便被主母拨作她的贴身女侍了。”方含星漠然道,“那你可还记得,我本不姓方,而姓崔?”
她话中内容便如咆哮而下的惊雷,分明四周安静得只有众人的呼吸声,却愣是能让人听见轰隆巨响在头顶炸开。
日光透过上方的巨大窟窿洒下淡淡的暖意,但几乎所有人都莫名感到心头微凉。
姜照灵光一闪,不由更加紧握住宿主的手,这一瞬间他几乎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震惊喃喃:“所以……方含星是仙子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姜照忽然记起崔灵洗那句“他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
莫非是因为这层血缘关系,才令崔灵洗一直心安理得地借用方含星的天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