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瑶显然没想到方含星会反驳,艰难道:“我、我记得……你娘后来,后来被家主看中……”
方含星冷声截断桃瑶:“不要再提我的母亲。”
而后她慢慢转动眼珠,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昔日的主人。
她缓而有力道:“女君,我不提,不代表我忘了。我娘是个凡人,而您的母亲,也就是主母,她克扣我娘的月俸,让她不得不省吃俭用,甚至要上外头多打几份工才能养活自己;她让一个凡人,在隆冬时节却吃不饱穿不暖;您的母亲,甚至罚跪一个有孕的凡人!”
崔灵洗双瞳一栗。
空气寸寸凝固,周围陷入窒息的沉默。
“我娘那次难产的确活下来了,还有我妹妹。”方含星陡然勾了下嘴角,但是眼底没有笑意,“可因为主母——我娘的身体每况愈下,没能活过我的十七岁生辰。”
姜照听得浑身恶寒。
他直面着人类的恶,却无法回到过去击碎它。
应璋似有所感,眉心微皱侧眸望来。
他甫一看见姜照苍白的脸色,立即不动声色地将另一只手掌一翻,象征不祥的黑雾旋即消弭于手心中。
应璋确定黑雾消失了,才沉声问:“何处不适?”
姜照恹恹地摇摇头,示意他没有不舒服。
应璋凝重着表情,显然不信,随即通过二人交握的双手,熟稔地开始朝姜照灌输温纯的灵力。
姜照无奈又无力,正想说不用之时,耳边却传来桃瑶瑟缩的声音。
“……但,但女君救了你娘的命,是事实啊。”
桃瑶牙齿咯咯发抖,似是恐惧,却更像心虚。
方含星重新低头看她,半晌轻轻说:“她的母亲磋磨我的母亲,事到临头却让自己的女儿来施以好意,妄图安抚我笼络我,最后还要将我襁褓中的姊妹带走,借口说我母亲体弱,我又年岁尚小不好照顾她……蔺桃瑶,你知道吗,我已经快记不清妹妹的样子了。”
桃瑶哆嗦着,问:“你、你为什么……”
“因为你说错了,我娘没有救命恩人。她之所以选择活下来,是因为放不下我和我妹妹。”方含星冷冷道,“崔家,没有人配做我母亲的恩人。”
所以,她才会选择撕碎沉默。
尘嚣落定,水落石出。
方含星虽然已经失去了母亲,但她为了自己的妹妹,“甘愿”成为崔灵洗的棋子任她摆布,百年如一日地成为她的影子。
崔灵洗和桃瑶的反应已经足够印证方含星话语的真实性。
在众人仍处于愣神之际,方含星蓦地抬脚走向屋里的另一侧——
没有人阻止她。
她一步步走到姜照跟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姜照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不少,伸出手下意识要扶起她,“方含星?!你怎么……”
方含星拒绝了他探来的手,她深深朝姜照一拜,埋首低声道:“含星这么做,是因为小公子是第一个……愿意在我窘迫之时,伸出援手的人。”也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谢谢。”
姜照弯下的腰微微一僵,眼神复杂地盯着她的发顶。
原来她一直把那日祭延,铭记在心。
紧接着,方含星再度起身,走向游滁在他面前站定。
“长老。”她恢复成曾经的温顺,低下头颅,道,“含星虽非自愿,但欺瞒长老已是既定事实,大错既已铸成,我自知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挽回……所以,我自请入天权堂受罚,也接受长老将我逐出仙府。”
姜照听得怔了一下,继而便听见游滁叹道:“你们……”
他还未说完话,姜照突然想到了什么,道:
“且、且慢!”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聚焦在他身上。
姜照迎着这些目光,硬着头皮含糊道:“我,我就有一个问题……要是真这样,那、那她妹妹怎么办啊?我是说,她妹妹不是还在崔家嘛……”
他小心翼翼,但不会有人听不出来他在替方含星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