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凉州难民于宁州宣扬为舜人所苛待之事,煽动上千宁州百姓,并山匪贼寇之流数百人举兵凉州,拼杀数日,几取凉州城。
凉州守军死伤过半,急报频传,亦传回了京城。
连傅治这样凡事无所谓的人,见到这封奏报都拍了桌子,朝殿内众人吼了句:“太子呢?!他怎么不管事?!”
丞相尹必冷冷道:“半个月不见人,说是出门办事,也不知办什么去了。他不在,许是成心把摊子都甩给陛下。”
后头这话不怎么恭敬,傅治全然不在意,重新拿起奏折看了一遍,问呈上它的兵部尚书:“那些乱贼到底在闹什么?齐务司不是说了会招抚么?”
兵部尚书四下看看,犹豫着说:“还是齐务司钱侍郎贪赃之事。此事未了,百姓不信任齐务司,也不信任大舜,隔着千里,什么难听的都传得出,不小心便闹起来了。”
周唯连忙出来解释:“前齐务司司长陆子溶已然认罪,钱侍郎之事俱是他指使。只因东宫那边没有回信,故而不曾处置。”
傅治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又将军报看过两遍,“朕给过他时间了。他不救陆子溶,朕就杀了。”
“绝尘公子啊……他心怀天下苍生,不会怨怪的。”他眉头微蹙,似乎陷入思绪中,片刻之后重重一叹,目光聚在周唯身上,缓缓道:“杀了吧。”
“风风光光地杀,要让全城皆知。”
从皇宫出来,周唯回刑部核实过案卷,最后去了一趟东宫。那里仍旧消息全无,他向老郑传达皇帝的命令,悲从中来。
老郑听后大恸,拉着他恳求:“能不能再宽限些日子,拖上一拖,奴才再派人打听殿下行踪……实在不行,奴才将那金印偷出来,伪造一封殿下的手书替陆公子脱罪!”
“周尚书,这个人不能杀啊……他死了,殿下会疯的!”
周唯出口的话冷冷的:“偷殿下的金印?若你的意思并非殿下的意思,你担得起这罪名么?”
老郑顿时愣住。
“陆公子的事早已全城皆知,你也派了人去寻殿下,可他非但不露面,连消息也不回一个,这是什么意思?”
“比起不曾听闻、联络不上,更可信的解释难道不是——殿下并不想救他,甚至想借机杀了他,但碍于多年的恩义不好开口,只好躲起来逃避此事。”
“你仔细想想,你想方设法保住他,真是在帮殿下么?”
见老郑哑口无言,周唯也沉默着退出去。他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最后趁无人时,朝正殿的方向叩拜下去。
殿下的想法,他不过是胡乱猜的。但此时,他没有勇气违抗陛下的命令。
起来时,他见老郑又急匆匆跑来,垂着眼道:“陆公子即便这一遭有罪,先前几十年的功绩仍在那里。陛下只说要杀人,没说要斩,那……”
“留个全尸吧……”
这话有些怪异,周唯问:“谁让你说的?”
“一名曾被陆公子救助的百姓,匿名写信送进东宫的。”
周唯点了头。
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
暑气渐渐滋生,纵然是牢房深处,也分到了一些。守卫们几次想帮陆子溶撤掉火盆,都被他拒绝。他体内的寒意愈发厉害了,衣裳一层层裹上去,通身肌肤仍是冰凉。
他心底却泛着浅浅的暖意。他早已接受自己时日无多这件事,独处的日子里,便常常在想余下的岁月该如何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