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衙门还有哪些事要他出面,致尧堂日后要何去何从,以及在一切结束后,他是要葬在山间的花丛,还是化成灰飘入海里,或是傅陵到死也不肯放过他,都不要紧……
可傅陵为何还不来救他?
是在等别的什么势力吗?是还在和凉州联系吗?是要先完成别的什么事,还是打算拖到最后一刻?
而“傅陵不会来救他”这个想法就像一粒种子埋下,起初浑不在意,可等的时日越长,这种子便发了芽越长越大,时不时侵入他脑海。
每当这时,陆子溶便调出上巳节那晚的记忆来反驳。
不够用的话,就再用这么多年二人相处的点滴,用小傅陵纯真而殷勤的眼神,用他扑在自己身上哭泣时怀抱和眼泪的温度……
用他这数月以来一次次霸道或温情的亲吻和入侵,他在自己受伤疼痛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他依偎在自己怀里时那貌似幸福的神情,还有他极具占有欲的愤怒……
事到如今,他已不再奢求傅陵对他还有什么师生之间的恩义。他只是相信傅陵会来救他,哪怕是因为舍不得他的色相,他都认了。
其实他并不怕死。他原本也没有多少岁月了,当着众人死在刑场上,就能安定凉州的祸乱,还能保下钱途。钱途已承诺为天下一统而谋,以此人的才干,收回凉州是只是早晚的事。
以他一人的性命换来这些,再划算不过了。
可他只是固执地相信,傅陵会来救他。
他要亲眼看见这一幕,才能说服自己,这一生后十几年倾注的心血没有白费。
所以直到他被传唤上堂,见到周唯手中的判决书时,仍在等救援的信号。
他安静跪着,听狱官念了一遍自己为自己编造的罪名,以及绞刑的判决。他还愣了一下,为着大快人心而杀人,不判斩刑也是少见。
末了,周唯下来扶起他,“咱们这便走了。凉州那边等不得,陆公子明白的。”
陆子溶缓缓抬眸,问的却是:“这判决外头可知道?”
周唯压低话音道:“这次行刑要做给人看,两天前便放出消息,如今恐怕全城皆知了。”
“好,”陆子溶微微颔首,“走吧。”
两天,足够了。傅陵知道这条消息之后,想出办法救他,要不了那么久。现在没有动静,兴许是因为想在去刑场的路上动手,或者如上次一般,在行刑前最后一刻……
陆子溶仍在揣度着。
……
又是一段前往刑场的路,与上次的阴雨不同,此番日光晴朗温和,铺在寒凉的肌肤上满是暖意。
陆子溶换了纯白色的衣裳,长发披散,垂肩及腰,虽刻意显得狼狈,却成了狼狈的风流。
囚车里,他四下望去,今日围观之人明显多过上次。上次到场的只有受他恩惠慕他名声的百姓,这一次还加上了关心边境局势之人。
他略略扬头,目光看似漠然,实则在人群中搜寻着异样,搜寻着那些表明傅陵会如何救他的线索。
越深入去想,他越发现自己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傅陵会来救他。可他不愿意去想别的可能。
他本就是将死之人,并不怕死,但那是他带了十几年的孩子,是大舜未来的国君。他可以容忍他犯些小错,却不愿承认他彻底成为了不义之人。
所以只能不停告诉自己,他会来。
囚车停在刑场,有人将他扶下来绑上,推到台前跪着。暖暖的日光铺在他面上,金黄色,似乎消融了眉眼间终年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