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利害,陆子溶立即给京城据点的顾三修书一封。前世傅陵来找他谈条件、给他灌酒已是数日之后,在这之前,足够他传讯给致尧堂,并等到对方前来搭救。
不料当日夜里,他吹灯上榻,竟听见外头传来叩门声。说话的是老郑:“陆公子可睡下了?殿下来了。”
陆子溶眉头一蹙,难道时空改变,许多细枝末节也会随之变化?比如傅陵第一次来见他、给他灌下春酒的时间。
不管怎样,他只知道此时不能见这个人,便在榻上一动不动,装睡。
片刻之后,门外果然传来渐远的脚步声,似乎还混着一声轻叹。
走了?
陆子溶略感讶异,他并未做什么,傅陵提前来找他也就罢了,况且上一世此人那般霸道,这回还学会敲门、不扰人睡眠了?
他没有细想,便在榻上合了眼。傅陵如何,此时的确和他没什么关系。
左右他走后,傅陵会气急败坏几日,然后很快就会过去。想到此人为他的脱逃而恼怒的样子,陆子溶甚至不屑于产生一点折磨仇家的快感。
致尧堂向来行动迅捷,两日后,顾三带着手下从窗户翻进芭蕉小筑。他们带来了攀墙的绳索,以及一桶火油。
火油泼在房里,再用石头擦出火星丢进去,阁楼的地板顿时起了一层火苗。
若想要永绝后患,让傅陵放弃寻找他,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傅陵以为他死了。
“堂主,我们快走吧。”顾三催促道。
陆子溶站在窗边,最后看了一眼前世居住数月的屋子。
那床榻,那桌椅,那地板,以及它们承载的屈辱、失望和心痛。
种种不堪在火中被撕碎,与那些不堪的记忆一起,归于灰烬。
顾三见他出神,问道:“东宫里头,堂主可还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属下帮您去拿。”
陆子溶轻嗤,“东宫里并无一样好东西,都烧了吧。”
他容色淡淡,眸中覆着经年未化的霜雪,转身从窗子离开芭蕉小筑,再用绳索攀上东宫的高墙,在众人协助下翻越过去。
留下身后烈火吞噬过往,挺直脊梁走向远处,无一次回头。
……
傅陵一睁开眼,人还瘫在榻上,望见熟悉的宫室,先夸张地笑了出来,嘴角恨不得长到眼角上去,眼角还挂着两滴泪。
他认出自己身上的衣裳。那天他去宫里为陆先生求情,跪了一夜,衣摆还沾着泥土。
——就是这一天。陆先生住到东宫的第一天。
那朵花没有骗他,时光真的倒流了!
现在他还活着,更重要的是,他的陆先生还活着……
失而复得的欣喜顿时充满心间,他急不可耐,跳下床推开门问:“陆先生在哪呢?”
门口的仆从被他吓了一跳,“在、在芭蕉小筑,沐浴更衣……”
“孤要见他!”傅陵才踏出门口,自己动作便停住了。
见了他,说什么?
前世的事一定是不能说的,可这个时间点上,他已然害得陆子溶成了阶下囚,就算陆子溶现在不知道,日后大约也能察觉。现在要如何做,才能让他到时候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不对,这件事本就是自己做的,又能如何解释……
傅陵从未为了一个说辞如此烦恼过。
他坐在屋里想了许久,也没得到什么好办法。一直到天黑,他终于想起,前世陆先生说早就心里有他了,因着这份感情,应当不会计较太多吧?
他鼓起勇气站在芭蕉小筑门口,让老郑替他敲门。屋里没有声音,这时候再进实属冒犯,他叹口气,到底是回去了。
——反正陆先生就在那里,又不能插翅飞了。等自己将凉州的事处理好再见他,他知道一切安好,大约就不会怪罪了吧?
于是傅陵在书房待了两天,加紧为凉州之祸善后的同时,也在不断斟酌用词。一会儿想要装可怜,摆出要对方照顾的样子;一会儿觉得应当真诚,把自己苦衷全都告诉对方;一会儿想起前世芭蕉小筑里的情形,馋得厉害,又告诉自己必须极力克制,先要争取对方的原谅……
两天后,齐务司忽然叫他过去,缠了他一整天,问的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