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陆子溶乘车前往凉州。
这天积雪初融,天气出奇地冷,陆子溶衣裳裹了数层,包着大氅,还要拉紧车帘。
车驾径直去往凉州官府,罗大壮等人见了他跟见了鬼一样,还有下头的官员指着他问「你不是死了吗」。
“说什么呢!陆公子前两日还着人送东西给我呢。”钱途扒拉开众人,上前握住陆子溶的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您这次回来便不走了吧?”
陆子溶朝他笑笑,“处理完玉盈会的事,我便回去了。”
没理会钱途失望的表情,陆子溶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交到衙门里的捕快手上,吩咐道:“这几人都是玉盈会嫌犯,等到下午去拿了,送到刑场来审。”
又吩咐一个主簿:“现在便去煽动百姓,下午到刑场来。”
安排妥当之后,还剩下一个时辰,陆子溶被钱途叫去,请教了许多治理凉州的问题。陆子溶才知道他已揽了凉州官府不少权力,诸般事务也不似从前那般混乱了。
陆子溶拣些要紧的教了,而后叮嘱道:“今日之后,凉州不再依附于舜朝,是兴是衰,系于你一人之身。那罗大壮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却不得不为其佐贰……”
他稍顿,缓缓道:“委屈了,都是为了凉州百姓。”
“我都明白。您放心,有我在,不敢说凉州蒸蒸日上,至少出不了什么大乱子。”钱途笑着,信心满满的样子,“您就别操那么多心了,保重自身才最要紧。”
陆子溶没再说话。毕竟钱途不知道,他保重自身是最没用的。
下午出了太阳,可寒风却丝毫不减凛冽。陆子溶加了几重衣裳,仍在招风的刑场上不住地咳。
钱途劝他回去歇着,反正要说的事都在纸上,谁都念得出。但陆子溶拒绝了,这里只有他声望最高,对抗玉盈会才不会使百姓不服。
刑场周围早已聚集了看热闹的百姓,未时一到,衙役便将拿下的十几名玉盈会成员押来场中。
起初,她们还在控诉官府不公,煽动百姓一起将矛头对准罗大壮。罗大壮被骂得狠了,用目光将陆子溶和钱途剜了一眼。
“你们说官府无故捉人,”陆子溶忽略周围种种目光,走上前去,从怀里取出一沓厚厚的字纸,“那便让大家都听听你们犯下的罪责。”
陆子溶喉间发痒,拿纸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刻意忽略吹透肌肤的寒风,忍着要咳出来的冲动,花了一炷香时间念完了所有玉盈会相关案件的案情。
“咳咳……”最后一字念完,他便掩着口鼻咳嗽不止。
百姓中有不少人关心他的情况,那呼声很快被玉盈会众人的喊冤声改过去。
“不过是胡编乱造、栽赃陷害罢了,你们有证据吗?”沈书书带头道。
“放肆,官府拿人,如何会没有证据?”
钱途抱着个箱子放在桌上。里头的东西都是致尧堂收集的,前两日得了陆子溶的吩咐,全给送去了凉州官府。
“赵氏放高利贷,这是你没烧完的借据。陈氏违规开设赌坊,这是你伪造的官府文书。秦氏伙同凉州官府前主簿收受贿赂,这是他的供词……每一桩都有物证在此。哦还有沈氏,你经营暗娼,这是在嫖客家里搜到的你的荷包。”
“诸般事由,俱非空穴来风。哪位不服,自可上前查验。”
玉盈会众人先前根本不觉得有人会来查这些事,因此本就做得不干净。此时被人揭穿,一个个面面相觑。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沈书书,她往地上一跪,前一句认了罪,后一句便开始诉说凄苦身世,说犯错只是为了谋条生路云云。那语气十分动人,纵然漏洞百出,仍有不少围观百姓跟着抹起了眼泪。
钱途心直口快,正要出言反驳,却被陆子溶重重一声咳嗽止住。接着,他朝钱途比了个口型。
玉盈会虽然有错,但在百姓心中还是有地位的。倘若果真从这些人里挑几个杀了,凉州只怕又要出乱子。
左右这些人犯的不是死罪,不如从轻处置。
钱途会意,扬声道:“玉盈会众人,以伶人之身,行不法之实。然念其初犯,又有悔过之意,现命尔等供出幕后主使之人,则不取尔等性命。”
这就是给台阶下了。一群伶人凑在一起,干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脏事,陆子溶反正不信无人指使。
此话一出,沈书书立即毫无气节:“是住在盐场的吕公子!我们做这些,都是他指使的,他用我们的父母家人做要挟,许我们荣华富贵……”
钱途即刻吩咐捕快到盐场抓人,而后对掌管邢狱的主簿道:“将这些人尽数收押,依律判刑。无论笞杖徒流,不许判死。”
沈书书带着众人不住叩头,百姓的目光在陆子溶身上停留片刻,终究都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