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扎凉州的几个月里,傅陵时常带着侍卫各处视察,什么山林郊野都去过。但只带十几个人就跑去江湖组织的总部,这么冒险的事还是第一次。
致尧堂总堂隐于山野之中,倘若无人带路,摸上十天半月也不一定能找见。胡涂是个嘴软的,一听傅陵要杀他,立即什么都倒了出来。
陆子溶望了一眼城门处,见钱途似乎尚能应付,便允许傅陵开口。
“你可还记得,先前你在凉州昏迷,醒来时是在云州。我在那里找到了仙教庙宇长往殿,进去求了个方子。”
傅陵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了两粒药丸给他看,又马上塞回去,“这是长往殿的仙长给我的,每用一颗都能延迟毒发,时间说不好,但这里有二十一颗,应当能撑上一阵了。”
陆子溶听着听着,忽然嗤笑,“数月前你便得了它,却藏至今日,多次试探后才拿出来——说吧,什么条件?”
“不是条件,是……”傅陵抱着灯身,垂下眼眸,话音低低的,“我一直在等时机,等陆先生没那么厌恨我了再开口。可你的身子每况愈下,我不敢再等了。就算你觉得冒犯,我也得告诉你。”
他别过头,“药丸发挥效用需要龙脉泉,它在……皇宫,以及东宫。”
话音落下,陆子溶起身便走。
傅陵慌忙站到灯座边沿,抬脚蹬了一下岸边,整个花灯就漂向水中,让人无法一步迈上岸。
这便将要走的陆子溶困在了水上。他来到陆子溶身后,隔了一段距离,像个犯错的孩子,“我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陆先生,你再听我说几句。”
“到了东宫,我可以让下人都远离汤池,自己也离开东宫,你带致尧堂的护卫同去,不会有人敢靠近你们。你若觉得我会对你不利,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他顿了顿,轻声道:“我只想你好好的,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璀璨夺目的花灯照亮黑夜,城门口的喧嚣好像听不见一般,整片天地只剩鱼灯前的一小块。
这人不好打发。陆子溶满心都是凉州瘟疫,分不清精力对付他,随口道:“我可以和你回东宫,但我确实有个条件。等我回去后,齐务司全部事务,都交由我掌管。”
这是个不可能答应的要求。他知道傅陵是喜欢权力的,费尽心思构陷他,当上齐务司司长,不会轻易拱手让人。
虽然陆子溶也想解毒,但他不是很想跟着傅陵回京城。他自己一个将死之人倒没什么,就怕连累了致尧堂。
果然,傅陵面露窘色,揉搓着自己的衣角,“京城不少人认得陆先生,先生现在的身份……尚有些尴尬,不好直接出面掌事。反正到了东宫,我事事请教先生,也没什么分别嘛。”
“不愿意便罢了。”陆子溶淡淡扔下一句,却听城门处一阵嘈杂。
有人将一副担架放在高台上,其中是一名孩童的尸身。台下的中年男子用异乡口音喊着:“你们口口声声是为了控制瘟疫,可你们明明早有解药,就是不肯分发给百姓,活活病死了我家小宝!”
陆子溶心下一沉。迟了这些日子,他本以为就算有人病情恶化,也不至死亡,可谁知其中竟有孩童……
有人不解:“邹大哥,你怎么知道早有解药?”
“当时我们一家三口都住进郊外的帐中,他们说从幽州得了方子,煎了药给我媳妇试,她服用几天就越来越好,可不是有效了么!可我家小宝竟能活生生病死……这是官府失德啊!”
钱途听到此处,上前道:“前些天官府给每户发药,你们不曾收到么?”
那人气势顿减,“只有一人份的药……我给用了,就没有小宝的了。”
陆子溶觉势不好,便要上岸。他俯身拾起一块石头,打到岸边形成冲力,便能将他推离水中央。可与此同时,傅陵知道他要上岸,脚下发力直接跃到岸边。
这一来二去,两股力量一搅和,竟掀出一股水花来,直直扑在陆子溶身上。
“咳咳……”
凉意穿透衣裳渗入肌肤,催出陆子溶喉间腥甜。他忍住,往岸上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