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致尧堂,海棠刚好带人经过门口,见了他便问:“重九堂怎么受的伤?诶,你衣裳上怎么有血迹?”
陆子溶进屋坐下,要了盆清水洗手,“押送回来时,东宫侍卫打的。打人者受了刑,我在旁边看着,兴许沾上了吧。”
“那岂不是很久无法开始审案了?”
“我在牢房见了那些人犯,伤得不重,再过几日就能受审。”陆子溶随手把玩着桌上一把匕首,“到时候你看着堂里,我出席审案。这帮京州府官员,遇事能压就压,今日若非我去了,打人者就受不到惩处。我怕重九堂之事也被他们匆匆结案,得去看着。”
海棠点了点头,“堂主辛苦。最近要不要用药,我替你和东宫说一声?”
“不必。近期都不用药了。”
傅陵被打成那个样子,短期内应当无法替他解毒。可自打那日从东宫回来,温以竹就不知跑哪去了,再找个人也很麻烦。他打算先等等,倘若下次发病时傅陵还半死不活的,再去找个性子不要那么疯的人。实在不行,把顾三之类的人蒙了眼,自己假扮成姑娘也能解毒啊。
陆子溶想了不少奇怪的事,刻意掩饰似的重重一咳,把匕首往桌上一插,眼波寒如刀锋,“本座一定要查明,冯逸等人到底为何离开致尧堂,为祸一方。”
他不知道的是,角落里偷听的一名堂众听至此处,忽然浑身发抖,踉跄着跑走了。
他来到后院,向几名同伴形容了方才陆子溶的样子,战战兢兢地说:“你们说,堂主说知道那些叛徒逃走和我们有关,会不会……”
“我说姓凌的,别自己吓唬自己行不行?”另一人强作镇定,“他们逃走是他们的事,与我们何干?”
“可我们知情不报……”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因为这点事,我们也逃走吧?我就不信,陆堂主那个人就算再狠,还能因为这个杀我们不成?”
“那倒不至于,可堂主若要惩戒我们……要不,我们做点什么,跟堂主求个情吧?”
这一伙人都是从边境的总堂跟着陆子溶入京的,这时,几名京州据点的堂众路过,凌威招呼他们道:“你们上次说,堂主得到了重九堂几个分部的具体位置?能给我们看一眼么?”
对方不解:“要那个做什么?堂主最近很忙,估计没空剿灭那帮人。”
“他没空,那就……我们来吧。”
几日后,针对重九堂的审讯终于开始。
陆子溶到场旁听,却先听见齐务司几人闲聊。一名主事问鲁侍郎:“下官昨日去东宫禀报,见太子殿下浑身缠满纱布,气色很差,脸颊上竟还有一道暗红色的伤。当时说什么四十鞭,不会……真打了吧?”
鲁侍郎苦笑,他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却只能摆摆手道:“你问我,我问哪个?主子的事,嚼什么舌根。”
陆子溶坐在一旁品茶,只作未闻。
审讯由京州府主持,齐务司辅助。起初都是事实层面的问题,他们详细询问了破坏水坝的因由,以及重九堂成立以来都做过哪些缺德事。
陆子溶沉默地听着,只在他们讲到重九堂惹出命案时,命他们报出所有参与者的姓名,哪些是主使哪些是帮凶,让书记一一记录在案。
他始终觉得,这个重九堂里有不少人是受人唆使才走上这条路。若不把事情分担清楚,京州府很可能一概给他们定个死罪。
事实很快查问完毕,陆子溶便开始追根究底:“最初为何离开致尧堂,追随冯逸另立门户?”
此时跪在堂下的是一名中年堂众,前面的问题她都对答如流,到了这句却忽地愣住。她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实则什么也没说出来。
陆子溶捕捉到了她的神情,这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主座上的京州府官员惊堂木一拍,“再不回话,棍棒伺候!”
对方显然被吓着了,“因为……因为钱……”
陆子溶轻哼一声,“你在致尧堂每年能接单上百个,每个最少也能分到几两银子,更有甚者分到几十、上百两。你说为了钱,看来重九堂给的有甚于此了?”
两句话把人堵了回去,那堂众目瞪口呆,一句话说不出。陆子溶这时软下话音:“你不必担心,将事实原委讲明白即可。”
对方终于开口,前言不搭后语:“堂主处置了毛信、胡涂二人,我感到十分惶恐……然后,冯逸当众说堂主冷面无情,下一个杀的不知是谁,我附和了一声……”
“冯逸就给了我一张字条,让我午夜去外头的山谷里。我就去了。”
“为何听他的?”陆子溶问。
“堂主有所不知,我亲眼看着丈夫死在您刀下。他一生老实,不会犯大错,肯定是什么小事让堂主拿住,就要了他性命啊!万一哪天我也……我害怕……”
“可是那个午夜,山谷里来了好多人,冯逸与我们歃血为盟,亲自给我们每个人倒酒……我就觉得,这才是应该追随的主上啊!”
“稀里糊涂的,不知怎么就跟着他走了……”
陆子溶问了她丈夫的姓名,道:“他于任务时被敌方收买,致使三名同伴丧生,而后受雇于敌,却身怀致尧堂机密。换做你是堂主,你不杀此人么?”
堂下那人怔愣良久,喃喃道:“堂主为何不当时就告诉我……”
陆子溶也突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