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最大的好处,便是有宵禁,过了宵禁的时辰,任何人在道上同行,都需要玉牒。
太后秘密送吴姬出城的马车,也不例外。
步顺则身领虎贲中郎将之职,与长安十个翊卫所都同气连枝,共同护卫着宫城和坊间,他只消问上一个翊卫所,便能得知马车去向,因此快马加鞭追去。
虽然晚了不少,但只要摸对了他们出城的方向,大差不差,或许还有机会追上。
马车毕竟是不如千里马跑得快,若追不回吴姬,步顺不光要对那个娘子提头相见,在陛下那里,只怕连皮也要剥掉了。
一出长安城,旷野上浩荡的秋风吹拂身上湿透的衣衫,不过一炷香,便几乎全干。
长安东门外,不过只有一条官道。
也许只能赌一把,东都洛阳。
郭太后幽幽醒转,天色正微微亮。
她这几年,总是感到有几分力不从心,觉也少了许多,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入眠。
看窗外天色,便知自己又只睡了两个时辰,可惜已困意全无。
召来寄情,为自己更衣,梳理头发。
菱花镜前,寄情的一双素手如蛱蝶般灵巧,将太后的头发挽成发髻,郭太后正如以往般端凝,忽地察觉到身后的动作略有停滞。
她睁开眼,向镜中的寄情道:“怎么了。”
寄情的视线,落在手中郭太后的一把头发上。
昔日如蜀锦般华丽的黑发,竟漂了零星一点的白,虽只是一点,但却触目惊心。
太后娘娘现如今,不到四十,却已白了发根。
她忍住不说,道了一声“没甚么”,便将太后的发丝匆匆挽上,不着痕迹地藏入了发髻里,外人若不凑近了仔细来瞧,看不出任何痕迹。
寄情柔语道:“太后今日精神正佳,不用上妆,气色已是不错。”
郭太后摇头:“我老了,哪还有什么气色。”
说罢,想到昨夜的事情。
郭太后支起眼睑:“把那个吴姬送走了么?”
寄情颔首:“是的,近卫传回消息,人夜里便出了长安,这会儿,只怕已在半途。再有个四五日,便到洛阳了。”
长安距离洛阳并不远,东都是太后部署兵力最大的地方,也是能将那个骆氏,看管得最为严密的地方。
寄情不解:“奴婢有几分不明白,您昨夜,当真只是因为姚娘子的求情,便决意留下那个吴姬么?”
郭太后瞧了她一眼,又看向镜中已添了一条细细的鱼尾纹的自己:“不。是宝钿的话突然让哀家想了起来,皇帝有多么荒唐。哀家一刀杀了吴姬是可以永绝后患,可皇帝与哀家的关系,只怕就再也不能好转了。至于那个吴姬,死了也就死了,可哀家不能保证,她死了以后,不会又有第二个骆氏出现。”
她最信任寄情,因此也不避讳地直言:“皇帝与哀家已经闹到了这个份上,将来必有刀剑相见的时刻,哀家拿捏着这个吴姬,就又多了一分筹码。”
当时李朝琰年幼,她扶持少帝即位,天下人议论她牝鸡司晨。
慢慢地时日久了,郭太后披肝沥胆,竭尽所能,为天下大事夙兴夜寐,可世事并不公平,还是有不少人,宁可相信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少年,亦不愿让她在大位上多待一年,非逼着她,把政权还给李朝琰。
她在最高的位置上,待的时间久了,许多事,已是盘根错节。
信服于太后的诸位司马、使君,他们不肯臣服于皇帝,皇帝对此心怀不满,那么为了永绝后患,他必须,亲手终结了他的母亲,确保她没有复起的可能。
而郭太后,怎肯做束手待毙之人?
说话之间,卫军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