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等女子,毕竟是见不得光的脏污之人,她们以身侍人,不知辗转经多少官人之手了,她先前还不计较她身怀有孕,企图为儿子觅上一桩良缘。
徐倾泓则怔怔地望着熹色,没有因“乐伎”二字轻薄她,却是目含怜意。
郑高义一拍惊堂木:“那骆氏的身契,可在你手中?”
如果裴元谨拿得出骆熹色的身契,那他便是苦主。骆氏私逃,纵使孙氏等人棍棒欺辱裴元谨,则应判处重刑。
熹色冷眼睨向裴元谨,盼他能拿得出一张身契。
可她知晓,裴元谨根本拿不出。
“回、回府尊,”裴元谨的脸上也出了一点薄汗,“回府尊。长安一行后,草民将身契以五百两,还了骆氏。骆氏是自由之身。她在长安时,与他人有染,为权贵外室,后见弃,私逃洛阳。”
当时郭太后的人找到他,言明李朝琰已经抛弃了骆熹色,让他带上骆氏远走高飞,前往洛阳定居。后来郭太后倒了台,而裴元谨满洛州打听骆熹色的下落,终于在春芬别馆寻着了她。
熹色听到裴元谨说自己“与他人有染”五字之时,满腔的艰涩、手足冰凉,化作了唇畔的讽刺。
樱唇微弯,潋滟开一抹胭脂色。
“裴郎君,你够了。你薄凉寡幸的故事,也要让我当着府尊和列位的面,再说一遍么?”
郑高义不想听二人互相指责,但,他的脑筋极为灵光,听到裴元谨说,骆氏在长安曾经做别人外室,继而立马联想到了适才还在这堂上,险些被他施以杖刑的皇帝陛下。
冷汗涔涔地往后背衣衫浸,郑高义又联想到,陛下怎么会突然插进春芬别馆的争斗当中去?
莫非,那个裴元谨口中的“长安权贵”,就是大魏天子本人?
如此一想,居然前后串联,丝丝入扣,无一处不吻合。
漕运使符节安置一个长安来的女子歇脚,难道不就是因为这骆氏背后的男人么?
郑高义看着眼前肤光似玉的骆熹色,此女的确烟姿雪貌、难描难画,纵然是放眼长安,也难有一争。陛下钟情她,确乎有些道理。
再者长安那边早有风声,说今上为了一个吴姬而挥刀斩断扶阳郡侯臂膀,这骆氏正是吴中而来,空穴来风,斑斑可考。
原来今日在堂上,自己审理的可不是一件小案子,这堂上站着的,可是天子的女人。
怪不得步顺去而复返,监察审理。这必定也是陛下授意了。
郑高义汗透重衫,不敢率性,急忙稳住声音。
“骆氏,你且说说,自裴元谨将身契予你之后,你二人之间,可还有牵连?”
骆熹色此刻的思绪情不自禁地游离,眼前不知为何,总是想到他方才藏着面容在帽檐皂纱底下,语调透着一丝喑沉和受伤。
就连离开时,那平日里总是从容而轻捷的脚步,也变得迟滞笨拙。
郑高义问了第二遍,熹色才醒神,摇首:“我与此人,无牵无系,无话可谈。自拿到身契以后,便一刀两断,没有任何瓜葛。”
这番话说得绝情,连裴元谨都愣怔了片刻。
“熹色,”他难以置信,深沉地凝视着面前狠绝的女子,“他都已经舍弃你,不要你了,你为何不能……不能看看我?”
她都已经被李朝琰抛弃了,独自流落到了洛州,为何至今,还要对她如此残忍?
明知自己,举目无亲,于此世上,形影相吊,她难道还要把这世上唯一对她真心、对她关怀的人推开么?
他自忖是比不了李朝琰,但她已经因为李朝琰神伤,被贵人玩弄之后喜新厌旧,却还执迷不悟么。
“你就,那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