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放晴,一觉醒来,久违的初阳斜照窗扉,筛下淡淡薄晕。
熹色伸了伸懒腰,望向身侧,却已是空空如也。
摸了摸李朝琰睡过的被褥,已经凉了。
她诧异地回眸,转过了身,拨开一角帘帷,发现他早已起身,披着雪里青团花锦纹狐绒大氅,在向阳的罗汉榻上,屈膝,用刻刀在刻着什么东西。
熹色撑着手臂,慢吞吞地坐起来,有点儿心虚,恐怕是自己昨夜翻了他东西的事,被他知晓了。只是,她翻出那些印章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
她待起身,那男人察觉到他的动静,将东西收了起来,转而露出一抹笑:“色色,睡得可安?”
凭心而说,昨夜是她这几个月来,睡得最为踏实的一夜。
熹色弯腰穿上长靴,把外裳披在肩头,朝着李朝琰走了过去。
“郎君在刻什么?”
他老老实实地把刻的东西拿出来。
像是个被先生捉到偷懒贪睡的学徒。
而那枚印章,熹色翻到底部,看到又有八个字——将以红叶,载以鸳盟。
是求婚之词。
熹色的手心蓦然发烫,握着那枚印章,也像是握不住了,飞快地还了他。
李朝琰了然,笑了笑,没说话。
她岔开视线:“天晴了,郎君,我带你到外边晒晒太阳,赏……”
那一个“雪”字未曾出口,熹色黯然咽了回去。
如今的李朝琰,已是双目皆残,他如何能看到窗外的雪景?她也的确是说话不过脑子,便脱口而出了。
李朝琰静静等了片刻,不见有下文,猜测她是为此僵住了,笑道:“陪你赏雪。”
于是几名侍女把贵妃榻搬到外间廊上,熹色扶李朝琰步出房门。
两人并肩而坐。
虽然出了太阳,却好像比下雪的时候还要冷上一些,熹色手里抱着一只汤婆子,好容易焐热了手,却见到李朝琰金贵的耳朵冻得红彤彤的,忙用暖好的双手,合拢在他的耳廓,又握住,轻柔缓慢地揉了揉。
热度从她的手心,一直渡到李朝琰的耳根。
“色色,”李朝琰倏然开了口,“雪好看么?”
想着他看不见,这世上风景千万,他都无法领略分毫,熹色鼻头泛起了酸。
深深地吸了吸,熹色点点头:“好看。院子里种着许多梅树,千姿百态的,树干上都是雪。把雪扫出来,我们堆一个雪人好不好?”
李朝琰笑道:“好,你来指点,我来动手。”
李朝琰只字不提孩儿的事,但熹色知道,他是顾及她身子重,不宜在雪地活动,才这般提议。
这个时节,呵气成冰,手触摸在雪粒上,冻得瑟瑟发抖,熹色也不想让他动手,但是,实在很难得再看到李朝琰对什么事提起兴致,熹色不忍扫了他的兴。
她低下脑袋,手里揣着汤婆子,轻声道:“好。”
李朝琰拄着盲杖摸索着走下台阶,熹色让他小心一些,台阶上的雪虽然融化了,但难免滑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