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笑容,是不属于寒冬的暖色,熹色瞧了,也不禁心尖儿发烫。
“好,那就再堆一个。”
这回李朝琰在她的数落之后堆得很用心,细腻到,甚至用几粒红豆,当作了小孩儿的两只圆圆溜溜的大眼睛。
等到雪人捏成,把小人儿摆到两个大人中间,熹色仔细地看着,终于可以肯定这是“一家三口”了,望着李朝琰,却还是说不出夸赏的话来。
清莹的水色,在她宛如明镜般的美眸中晃了晃。
一晃,便撇下两行水渍来。
但李朝琰失去视力,并不能查知,他把那三个丑得十分般配的雪人摆在一起,掰了几条竹枝,折了几片竹叶,用以为他们遮阳。
便似真的一家三口出行一般。
只是初阳斜照,有些雪粒,到底是在掌心慢慢地融化成了水。
李朝琰触摸到满手冰冷湿润,指节微不可查地一顿。
有些东西,好像注定留不住的。
就像色色,她不会因为喜欢他,就留在长安吧。
禁中前来为皇帝陛下看诊的侍医,又一次交代,陛下龙体欠佳,以静养为宜,不得轻举妄动,更不可能着了风寒,以免毒气入骨。
熹色听了之后心惊胆战,对拉他出去堆雪人一事深感后悔。
过了晌午后,熹色按照惯例替李朝琰读竹简,读完以后,他接过去,用刻刀开始划。
李朝琰下刀又稳又准,有着积年的经验,但在刻第二个字时,耳中错不及防地,落入了一道极轻的哽咽。
自从双目不再能视物以后,李朝琰的耳力精进神速,已达到能听落叶的地步。在听到那一声压抑的哽咽之后,李朝琰也为之心神一紧,“色色?”
熹色敛目,手指拨着髹漆梅花案几上的铜皮灯盏,一个人默默地垂着泪。
她也不知是怎么了,自从怀孕以后,情绪比往昔似乎更浓郁些,不论什么,都能放大许多,也会突然不知缘由地悲从中来。
侍医把李朝琰的病,说得这么严重。
他是天之骄子啊!他人生还有几十年,还有大好年华,难道就无药可医了么?熹色从未有一刻像今日般痛恨自己的无能,她恨自己为何医术不精,医治不了他的病。
李朝琰伸手试了试,逐渐地寻到她柔软白皙的脸庞,掌心挼过,触到了一片微凉的泪水,不禁心惊:“怎么了?”
熹色握住了李朝琰的手,柔荑合拢,葱根沿着他的手背轻轻抚过,哽塞着道:“郎君,你答应我。你要快些好起来……”
李朝琰顿悟,一定是那侍医惹的祸。
他不是说了么,等熹色回了长安以后,就把他的病情往轻了说,莫要让她担心,怎么还不开窍呢!
一个个的,都是不知道怎么讨着媳妇儿的,竟都是一群榆木疙瘩。
适才那侍医交代病情的时候,是背着李朝琰的,可想而知是不想让病患听见,干扰了病患的心情,不利于他养病。
熹色也不想表现得太难过,让他对自己病重难返这件事有所察觉。她擦掉了泪珠,故作坚强地凝着李朝琰的俊脸。
“郎君,我只是近来情绪有些起伏,我……出去晒晒太阳,缓和缓和就好了。”
李朝琰本该立即向她坦诚,他只是用了一些苦肉计,除了蛊毒无法根治,之前受的伤,早在多日的汤药里泡好了,根本一点都不妨事。
可是一想到要说这样的话,却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