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安静了多日的朝堂,又发生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儿。
那就是明堂高坐的帝王,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时候,下了一道立后诏书。
原本陛下已经即位多年,亲政也有两年多了,也是时候该考虑终身大事,给自己觅一个皇后了。
为此各大家族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唯恐自己家养的女儿,一副难登大雅之堂的姿容,让陛下瞧不上。
谁曾料想,陛下折腾来折腾去的,对选妃一事是只字不提,给了所有幻想当皇帝老丈人的官员以迎头痛击——陛下千挑万选地,相中了一个打从吴地来的吴姬!
这可不是石破天惊么?
没想到陛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人家那意思很明确:朕根本不是来征得你们的同意的,朕只是来通知你们,皇后有了,有司即刻看清楚风向,都给朕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年三十一过,朕要大婚!
到底是谁整天在底下偷偷地嚼舌根,陛下只是个不开窍的毛孩子的?毛孩子能一转眼就要当爹了?
那吴姬看来是母凭子贵了。
只是,也还有一些人不大能服气,纵然那吴姬怀有身孕,即将诞下陛下长子,但她的出身,毕竟曾隶属于贱籍,如何能够登顶后位,母仪天下?
朝中反对的折子不少,尤其是为首的礼部侍郎,公然联合了几名反对的顾命大臣,盖上血指印,把奏折上达天听。
不到翌日,晚间,礼部侍郎孟安元便被陛下传召入宫了。
紫宸殿上,孟安元失了侃侃而谈的利落耿直,腿弯打着颤,不敢有词。
李朝琰呢,将身体微微后仰,靠在鎏金雕龙的椅背上,几分戏谑,眼底映着银灯的光晕,仿佛闪着一种令孟安元惊心动魄的光泽:“出身贱籍,不堪侍奉君王?即便朕已经宣告天下,骆氏无罪而受过,早已脱籍放良,你还是死咬着不放?”
孟安元战战兢兢地拱手道:“陛下,此事非陛下一人之家事,乃天下人之大事,自古——”
“胡说八道,”李朝琰淡淡一笑,打断了他的话,“朕娶朕的媳妇,她的手又不会干预到前朝诸事上来,关天下之人何事?”
孟安元口干舌燥,瑟瑟回应:“皇后,毕竟该为天下万民的表率……”
他知晓,陛下这是擒贼先擒王,压根就不理会其他人,只要把他这个搅事儿的揪出来大肆批驳一番,让他回去之后颜面无光,后边的阻力便小很多了。
李朝琰嗤了一声:“什么时候,你对朕未过门的爱妻这般了解了?她贤德与否,你如何知晓?就在今日出门前,皇后还告诫于朕,不可因为官员反对,便视作忤逆,对于你这样的忠直耿介之臣,应予以嘉赏。皇后如此温良大度,你却在这折子中诋毁诟病于她,究竟是谁丧德败行、心怀揣测?”
“这……”要说一个大男人的胸襟比不上一个妇人,这对孟安元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他的脸上已经冒出了一颗颗疙瘩汗。
挥袖把脑门上的汗珠抹掉,孟安元跪地俯首:“陛下,皇后若有一个贱籍出身,不是老臣要议论,而是要受天下之人非议的啊。臣是为了陛下千秋身后名顾虑,还望陛下三思!”
李朝琰拂了拂手:“自古以来,生于寒微的皇后还少么?前朝二嫁皇后尚且有之,朕的皇后,不过是幼时遭谗害株连,误流落乐营,罪不在她,然祸及她,本就是不公。若你乃罪臣之后,便不得科举,不得入仕为官,你心中也无怨言?”
“这……”推己及人,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可立后大事,它关乎国家,岂可混为一谈,如此马虎草率决定?
何况自己身为礼部官员,怎能对此坐视不理?若真让骆氏当了皇后,陛下岂不是贻笑大方?就连百千年后,也要被人拿来取笑!
李朝琰突然来了几分兴致,若有趣味,将身体往前,凭案挑眉:“朕听说一则趣闻。孟卿家,也算是风流士子,年轻时,曾爱好狎妓,青鸾阁的桃儿柳儿、小溪斋的落梨娘子,听说,连醉仙楼的花魁娘子,也曾爱慕孟卿家年轻时候的容颜,不仅梳拢之夜为君窃得,此后几年,单只为孟卿家留牌,可有此事?”
孟安元觳觫吃惊,这可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他自己都快忘了,而皇帝今日,却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陛下那话没说完,他的后背已是汗湿涔涔,脊骨泛寒。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