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猛地拔出凶器,伤口喷出一条长长的红练,溅满御座后雕刻着江山万代升转龙纹的金屏。
血珠顺着屏风上突起的浮雕汩汩流淌,万里江山沐浴腥风血雨。
颍川王就这样结束了可恨又可悲的一生,到死都没明白处心积虑的夺嫡行动究竟出自本意,还是为了满足母亲的愿望。
伴着章皇后撕心裂肺的哀嚎,殿门被匆忙赶来的守卫们撞开了,目睹杀戮惨景,人们都不知所措。
受伤倒地的官员们冲他们高喊:“皇后企图拥立颍川王篡位,尔等还不快缉拿反贼!”
校尉们仍是糊涂,先动手制服行凶的宦官,有的人本是参与平叛的,也因身着宦官服色被打翻按倒。
人们再看向御台,只见章皇后正趔趄扑爬着赶向龙椅后方。
柳竹秋站在染血的金屏旁,脸上沾着未擦净的血迹,凛然若冰地宣布:“贼首已经死了。”
章皇后爬到朱昀曤身边,爱子死不瞑目的惨状击碎她的脏腑,她不避血污的抱住他嚎哭。哭声旋即占领逐渐安静的大殿,人们感受各异的内心里生出相同的想法:这场荒诞血腥的篡位暴动总算平息了。
庄世珍刚才全力守护庆德帝的遗体,叛贼还不敢上前伤他。这时果断站出来,命人去慈宁宫请太后过来主持大局,并将伤者抬去殿外救治。
张选志身负重伤,昏迷前催促人们速去迎接太子回宫。
章皇后还在龙椅后哭颍川王,母子俩都成了血人。
庄世珍担心皇后还有潜伏的党羽,不敢让她远离视线,又不能任她留在这儿,便采取折中的方法,叫人抬走朱昀曤的尸首,带皇后去皇极殿西庑房关押。
章皇后与官校抢夺儿子,将朱昀曤头上的冕冠扯散了架。带血的旒珠滚落一地,她被迫正视一无所有的败局,痛不欲生地调头扑向柳竹秋,嘶吼着要她偿命。
朝堂上哪还有一国之母,人们仿佛观看穷凶极恶的夜叉,都替先帝耻辱不值。
想当年那么多大臣上书劝说庆德帝采选妃嫔充实后宫,都被他断然拒绝。
这爱妻之情民间也属罕见,在帝王家更是绝无仅有,谁能想到他深爱的章皇后妒忌多权诈,迫害储君,谋朝篡位,竟是贾南风1一流的妖后。
这叫史书如何评说,真枉费了先帝一片情贞。
柳竹秋不费力气地躲避章皇后追打,她并不恨这女人,反而可怜她。
皇后早年保护圣躬,肃清内外,劝贤远奸,严明纪纲,实有大功于社稷。后来才受不成器的家族带累,迷失在狭隘的权利欲中。
如果真是为自身背叛丈夫,还算忠于自我。可她的根本目的旨在维护娘家天长地久的富贵,终是为男人做附庸,彻底断送了一切。
宫人们强行架走疯癫的皇后,赶着打扫金殿。另一路人抬来庆德帝的梓宫2,在后殿装殓了,等乾清宫的灵堂搭好再抬回去。
朱昀曦接到陈维远奏报,于酉时三刻率领随行官员赶回皇宫。
来到皇极殿内,金砖玉柱上的血污还未清理干净,无伤和轻伤的官员们围上来哭拜,饱受恐慌煎熬的内心终于迎来一丝安定。
朱昀曦不管别的,只问先帝的灵柩在哪儿。
内官忙引他去后殿。
棺盖尚未闭合,朱昀曦步履迟缓地上前,像去实现最可怕噩梦。等庆德帝的遗容映入眼帘,他顿时没入悲痛的深海,跪爬着扑到棺盖上嚎啕大哭。
昨晚父皇神思还很清明,并说好等他回来,不到半日竟天人永隔了。
失去最疼爱的他的亲人,朱昀曦痛贯心膂,哭着质问庄世珍:“听说父皇今日遇刺了,难道他是被人弑杀的?”
庄世珍哭诉:“陛下午时一度垂危,柳竹秋自告奋勇施针抢救,本来陛下已经缓和了,可刺客突然闯入。奴才们奋力救驾,又亏得柳竹秋背着陛下逃出乾清宫,陛下方得脱险。他命我们送他来皇极殿,想等您回来,可龙体经不住颠簸折腾,到未时一刻便崩逝了。”
老太监讲述时,朱昀曦看到站在角落里的柳竹秋,她身上血迹斑斑,像经过殊死搏斗。
他忙召她过去,抓住她的手上下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