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辞低头一看,发现那竟是一沓对折的泛黄纸张,抬手将它们拿起翻开,见其上书写着一行行蝇头小楷,内容看上去似乎是什么药方或食谱,不禁茫然道:“这是什么?”“灵鹿来的时候我弟正好在给我看这个,他不提我都快忘了,”江鹤伸手指了指纸张角落,“这个‘辞’其实就是你吧?”鹿辞顺着看去,果然见末尾落款处写着个“辞”字,转眼再一细看纸上笔墨,这才发现这竟还真是自己的字迹。与此同时,他突然想起了当初在酒肆时河豚莫名其妙的问话——“你叫鹿辞?辞别的辞?”“你可会酿酒?”如此一想,再看纸上内容时鹿辞方才恍然——原来这并非什么药方食谱,而是酿酒方子。他赶忙又翻了翻,发现这厚厚一沓泛黄纸张竟然全都是自己所写的酿酒方子,可奇怪的是他对这些竟然丝毫没有印象,完全记不起这是自己何时所写。“这是从哪来的?”鹿辞疑惑道。江鹤故弄玄虚:“你猜?”鹿辞实在是无甚心情与他调侃,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江鹤自讨了个没趣,讪讪道:“行行行,告诉你便是。”说着,他冲那沓纸抬了抬下巴:“这只是一小部分,酒肆后头的酒窖里还有一大箱。以往天师把它们当宝贝似的藏着,时不时就过去看看,还一看就是好久。小时候我跟我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都好奇得要死,后来有次趁着天师不在偷摸打开看了一眼,发现原来只是些酿酒方子便再没了兴趣。直到天师带你来时说你叫鹿辞,我弟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这些方子,说这必是你的东西。怎么样,是你的吧?”鹿辞半晌无言。这些笔迹的确是他的没错,可是……他却为何没有丝毫印象?而且,竟然还有一箱?怎会有那么多?鹿辞不禁微微蹙眉,总觉得心中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偏偏差着临门一脚叫人难以明晰。就在这时,身后屋门“吱呀”一声拉开,二人赶忙站起回身迎上。“伯父,”鹿辞急切道,“好了么?”姬远尘淡淡瞥了江鹤一眼,却并未理会他,只对鹿辞道:“进来吧。”鹿辞点了点头踏进门中,紧随其后的江鹤却被姬远尘抬手拦在了门外:“没说你。”江鹤一怔,便见姬远尘冲着旁边另一间石屋抬了抬下巴:“你去那边,把里面那筐晒干的草药磨成粉。”江鹤简直莫名其妙,但在姬远尘面前他却是半点不敢造次,虽不情愿却还是闷闷“哦”了一声,转身朝那石屋行去。姬远尘合上屋门,回身看向鹿辞道:“准备好了?”鹿辞虽是死过一次,但到底不知赴死之事究竟有何可准备,便只是点了点头。姬远尘也未再多言,行至桌边将晾在那的一碗温热药汤端起递给他道:“那就喝了吧。”鹿辞抬手接过,看了一眼碗中黑色药汁,也没问这是何物,直接将它递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姬远尘接过空碗重新搁回桌面,指了指床榻道:“过去躺着。”鹿辞依言照做,到床边仰身躺下后看了看身边的姬无昼,又朝姬远尘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没了。”姬远尘道,“一会药劲上来你便会入睡,剩下就是我的事了。”鹿辞点了点头,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在睡梦中失去寿元静静死去,无知无觉倒也不算难熬。姬远尘已然转身去准备施术所需之物,鹿辞再次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姬无昼,然而看着看着,他忽然又觉得有些难过。虽然我并不怕死,但是……还是很遗憾。还有那么多话来不及对你说,甚至都来不及道一声珍重,就这样在睡梦中不告而别,对你而言……会不会也很残忍?鹿辞的眼眶再一次泛起红晕,喉结不住地滚动着,忽而开口唤道:“伯父。”姬远尘转头望来,便听鹿辞有些沙哑地问道:“我能求你一件事么?”姬远尘道:“说。”鹿辞深吸了口气平定心神,道:“我走之后,你能为他改忆么?”——姬远尘既然能将万铃法杖操纵得那样娴熟,那么想必造梦改忆也不在话下,若能将姬无昼关于他的记忆尽数抹去,便足以免其伤怀。姬远尘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但却忽然冷笑了一下:“改忆?你与你这身子的原主还真是一脉相承。怎么,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这样很伟大?”这话中讥讽几乎已是要满溢出来,鹿辞并不知他反应为何会如此之大,但却是半点也未受其影响,平静道:“伯父定是也不愿看他难过吧,让他忘了我,对他有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