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近仙一言不发地定定望着他,眸中意味复杂至极,像是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又像是在看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整个熔窟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沉寂,纪失言就那么优哉游哉地回望着鹊近仙,像是硬要等到个答案才肯罢休。然而就在纪失言满以为占尽上风,忍不住要再次开口催问时,却忽听鹊近仙一声冷笑,笑里饱含着道不尽的嘲讽之意。纪失言不由一怔,便听鹊近仙戏谑道:“你关了为师十年难道还没看出来?当年阿辞死后,我的衰老可曾停下?”不等纪失言反应,鹊近仙已是继续道:“不仅不会停下,还会比从前更快,否则你以为你爹为何将你留到现在?你对他没感情,他对你难道就有?当年既然已经从你口中得知阿辞身份和离洲时间,他就算没有你相助也一样能找到法子对付秘境,如果杀了你就能让寿命停止流转,你以为他还会让你活到现在?”这一席反问可谓是条分缕析有理有据,纪失言一时间竟是寻不出半点错漏。满窟针落可闻的寂静中,他不由得眸光微转游移,沉默着思忖了半晌后,他终于是狡黠一笑,道:“嗐——我不过只是开个玩笑,师父怎的还当真了?”说着,他随意至极地放下了横栏钟忘忧的手臂,任凭钟忘忧快步朝鹊近仙跑去,再眼睁睁看着鹊近仙带他绕过熔坑,径直回到了鹿辞几人身边。“娘!”钟忘忧扑进弥桑妖月怀里,方才所有的惊吓和委屈都含在了这一声呼唤之中。弥桑妖月不住地轻抚着他的后背,低头亲吻着他的发顶,通红的眼眶中满是心有余悸。鹿辞看了一眼纪失言,转头低声催促道:“走吧,先出去再说。”几人皆知此地不宜久留,闻言点了点头,转身便快步往来路行去。不料就在他们即将迈出洞口之时,忽听身后纪失言道:“师父?”几人齐齐顿住脚步,跟着鹊近仙回身望去。纪失言依旧站在熔坑对面,隔着热流波动的空气轻摇着羽扇,笑眯眯道:“忘了多谢师父,先前若非师父提点,我真不知这世间竟还有地母熔窟这么个能让灵器失效的好地方呢!”此话一出,鹊近仙面色陡然就是一变,鹿辞几人唰然朝他看去,眸中满是难以置信!暴雨倾盆志得意满妄念生,暴雨倾盆藏……“啊——原来你们不知道吗?”纪失言似是对他们的反应极为满意,夸张地明知故问后笑意更甚道:“难道师父都没有告诉你们?那他是怎么解释我将他留在仙宫的?难不成是说我善心大发,突然决定放弃他这么个人质?”听到此处几人哪里还会不知,纪失言之所以将鹊近仙留在仙宫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传话,而是因为鹊近仙为他指引出了足以让他占据绝对优势的地母熔窟!纪失言仿佛犹觉不够尽兴,继续火上浇油道:“师父,我答应放了你,我做到了。你说你会帮我拿到灵器,你也做到了。那现在——我们便算是两清了?”弥桑妖月不可思议地看着鹊近仙:“师父,他说的是真的?!”鹊近仙一言不发,只冷冷盯着纪失言,而纪失言却笑盈盈回望着他,像是在等着看他要如何收场。“师父?!”弥桑妖月加重了语气。鹊近仙就那么沉默地与纪失言对峙了良久,最后终于像是无路可退般收回了目光,垂眸回应弥桑妖月道:“是。”听见鹊近仙亲口承认,几人具是愕然万分,便听鹊近仙继续道:“是我提醒他来的地母熔窟,也是我答应帮他拿到灵器。”“你为何要这么做?!”弥桑妖月难以置信道。鹊近仙仿佛已是破罐子破摔,道:“他不是都说了么,为了让他放了我。”这话简直已经坦白到了让人没有必要继续追问的地步,哪怕几人不愿意相信,哪怕心中还期望着事实并非如此,却都已寻不出借口为他开脱。纪失言摇着羽扇津津有味地远远看着,对眼下情形真是满意极了,恨不得提醒弥桑妖月她不受永生之契束缚,就算想当场弑师也不是不行。不料就在这时,在旁一直未曾出言的姬远尘忽然道:“够了,这账回去再算也不迟。”纪失言不由厌恶地眯了眯眼,便见姬远尘一把攥上鹊近仙的后领将他往洞外拖去,而鹿辞几人也终于像是被提醒般回过神来,跟着行出了洞口。目送几人身影消失在暗红甬道之中,纪失言略感遗憾地挑了挑眉,却又得逞似的弯起了嘴角。在毁完两宫琉璃柱并成功掳走钟忘忧后,他原本的确打算就在箴言仙宫等他们来换人,却没料竟在天阖羽扇探到的未来中看见了“姬远尘感知到鹊近仙”和“自己败在灵器之下”的两个画面——伏灵可控心神,法杖能造幻梦,这二者配合便已是极难对付,再加上幻蛊纱衣操控的蛊虫,哪怕他有邪气傍身也难以一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