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余光忽然一闪。
不知何时,巴尔克缓慢地扭动了拐杖,拐杖顶端的位置渐渐地对准了黎珀的方向。那只苍老的手遮挡着这点微不可察的异样,以至于黎珀没有第一时间发觉,而等他发现拐杖顶端空洞处射。出来的银针时,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身体漂亮地一旋身,堪堪躲过了数道寒芒四射的银针。
与此同时,他高高扬起手臂,手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匕首。一抹银光乍然反射进巴尔克眼底,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那把匕首如同最尖锐伤人的武器,毫不留情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刃尖抵住了他的大动脉,他只要稍稍一动,就会被锋利的匕首刺穿脖颈。
黎珀从背后死死地扼住他,脸上面无表情。他用的是左手,右手刚刚被巴尔克折脱臼了,一时间使不上力气。如今的他很想弄死眼前的巴尔克,可他知道,这远远没他之前以为的那么容易。
就在他想悄无声息地释放出精神力时,身前的巴尔克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掌心忽然猛地一拧。
只一瞬,木质拐杖立刻狠狠地敲击在了黎珀腿骨上。
黎珀见过这拐杖无数次,可从没想过这拐杖居然这么沉,打人居然这么疼。那一下,他感觉他整条腿就跟废了一样,麻木到失去了知觉。饶是谨慎如黎珀,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打乱了几秒节奏,趁着脖颈间匕首力道松懈的功夫,巴尔克猛地一侧身,硬生生从黎珀的桎梏下挣脱了出来。
就在那一秒,拐杖中又飞射出了无数道银针,要是这些银针是冲他腿来的,那黎珀绝对逃不掉。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些银针的轨迹好像不太对。
就好像……是冲着他的手来的。
黎珀反应速度极快,几乎是立刻就下腰躲过了,按理说避开那些银针绰绰有余,可怪就怪在,那些银针忽然改变了轨迹,朝着他右手手腕处袭来。
“……?”
黎珀本想抬起手腕就躲,可是情急之下,他忘了一件事情——他的手腕脱臼了,抬不起来了。
霎时间,手腕处传来了一抹细微的刺痛。
黎珀愣了愣,他迅速地往下一瞥,忽然瞳孔一缩。
这哪里是什么银针,这分明是一只只细针状的污染物!
这些污染物通体泛着金属色泽,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银针没什么差距,只有细看才知道,这其实是软的,还会动。它就像一根真正的针一样,迅速割破了黎珀的手腕,然后攀附在伤口处,贪婪地吸着血。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地方,巴尔克忽然大笑起来。
那笑声嘶哑又难听,还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癫狂,像是被什么控制了心智的□□徒。黎珀被这笑声弄得莫名其妙,他一把扯下手腕处的银色污染物,将它抛在水里,然后盯着巴尔克,出其不意地释放出了精神力。
说实话,以黎珀现在的身体状况,释放出精神力很是勉强。他在中心实验基地五楼铲除掉了菌丝,又突然多了段记忆,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何况他整个人都站在肮脏的河水里,浑身上下几乎都是湿的,只有一张脸还算干净——虽然那张脸也是极为苍白疲惫的。
大量的精神力在一瞬间释放出来,黎珀眼前忽然出现了许多光斑,颇有些像他童年看黑白电视时突然没信号了的情形。黎珀晃了晃头,勉强集中注意力,果然发现不远处巴尔克不动了。
不是沉默的那种不动,也不是单纯的静止,而是那种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住那样,动弹不得半步。
黎珀顿时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他进行下一步动作,瞳孔倏然缩小了。
他眼睁睁地看见,巴尔克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那抹笑不像是嘲笑,也没有任何炫耀的意味,黎珀只能从里面看出一种情绪,那就是——
满满的恶意。
几乎是同一刻,一股巨大的预感袭上心头,黎珀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妙。然而还没等他察觉到异样的来源,一股力道忽然从脚下传来,下一瞬,他像是被一只从深渊里伸出来的手牢牢抓住,整个人都被狠狠砸在了水里。
痛,好痛。
明明有河水作为缓冲,黎珀身上还是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河水不知何时上涨了,原先只能漫过黎珀的脚踝,可如今却能漫过他的小腿。黎珀甩了甩头,竭力保持着清醒,可下一瞬,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从手腕处传了过来。
黎珀浑身一僵,他缓缓扭过头,看向左手手腕处。
然后,他看见了一副极其惊悚的场景。
他的左手上正挂着三四条鱼,那些鱼正争先恐后地张开嘴,啃食他手腕处的血肉。黎珀左手手腕本来被菌丝吸了血,生出好长一道疤,好不容易愈合了一部分,又被这些鱼硬生生地撕开了。
疤痕的位置再次变得血肉模糊,大朵大朵的血水像鲜艳的彼岸花一样,在污浊的血水中绽放,光明誉黑暗格格不入。
那些鱼嘴里长满了尖牙,黎珀只是粗略一扫,就看见了一排密密麻麻如同鲨鱼一般的牙齿。如今,那些牙齿都咬合在了他的手腕上,大口吞咽着他的皮肉。
黎珀已经感知不到疼痛了,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眼那条啃的最欢的鱼,忽然发现它张了四只眼睛。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袭上心头,黎珀眼神忽然由坚定转变为了迷茫。
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值得吗?
他好像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做个坏人有什么不好?总比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