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钰早已等在外面,换下了白日里的蟠龙锦衣,一身黑色劲装,玄纹窄袖,镶银发冠。
罩在清冷的月光里,朝上温润不得志的年轻君主金蝉脱壳于身后的重重宫墙之中…眼前人,孑然独立,如利剑出鞘。
“皇上?”
他闻声回过头来,肃然的墨瞳,见来人笑若拨云见月,垂眸抬手揉开她蹙着的眉心:“怎么?不认得朕了?”
古语有云: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她仿若得见春花晓月,蓦地竟想起风情二字,思及民间皆传郑国公府素出美人,后知后觉此言不虚。
龙袍灼然不可逼视,以至于祁钰此人渐渐消融于其中,成为象征皇权的符号。
乍然露出另一面,青梅竹马十七载,故人重逢近百日,她竟对眼前之人甚感陌生。
定神:“是,不曾见过。”
“来。”他并未出言解释,亦不相告知去处,翻身上马坦荡荡朝她伸出手来,将她拥在身前。
危险,又夹杂着蠢蠢欲动的期待,明丹姝问:“不乘马车吗?”
“万物初醒,坐在马车里辜负了好景致。”祁钰细心将她大氅的带子系好,不让冷风灌进来。
“驾!”策马扬鞭向城门奔去,素日里与他如影随形的梁济不在,身后只跟着一道影子似的陈瞒。
“皇上…今日之事…”明丹姝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瑶华宫的那一场变故分明只两个时辰前的事…
那时的祁钰独木难支,被前朝后宫的蝇营狗苟逼得束手无策,既让她觉得心疼,又于风雨飘摇深感不安渺茫。
可眼下拥她纵马疾驰的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地锐不可当,像是潜深伏隩于暗夜之中的风幕云霭,又有明月相照慰人心安。
祁钰看不清她的神色,只隐约感觉到她声音带着隐约期待,也不由得弯了嘴角,将人向怀中揽了揽。
打马穿过护城河石桥,越走便越发地靠近主街,这个时辰已有早市摊贩在街上。
建安城有一酒楼名号潘楼,日夜达官显贵往来络绎不绝,有些门路的人用心打听,才能探出其幕后掌柜正是当今天子岳丈——户部尚书,徐鸿。
“皇上…”明丹姝与他下马,错愕地扯住他的袖畔,百戏班与这潘楼只一巷之隔,她对此地自然再熟悉不过。
以为他不知此地乃徐鸿家私,低声提醒道:“皇上微服出宫,此地…怕诸多不便。”
祁钰也不知听懂了她的话没,替她将有风吹过的鬓发挽至耳后,握着她的手如寻常恩爱夫妻那般,言笑:“夫人莫忧。”
百草权舆时,有清风越界,吹乱青丝…怦怦…
她随他绕过烟火渐起的早市,在潘楼东房山底下一处冷清不起眼的面摊驻足。
浑不在意街边小店的椅子被往来食客磨得黝黑锃亮,进去轻车熟路地随便找了个地方与她并肩坐着。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拎着长嘴茶壶的小二见到祁钰很是熟稔:“公子来了!”
扭头再见与她并肩而立的明丹姝…嘴长得老大,足是见鬼了一般,支支吾吾看向陈瞒…“这…这…”
陈瞒木着一张脸,转身倚在最靠近门口的桌前,自己动手盛了碗腾气腾腾的鸡汤面,转手拿了张熟肉饼,一言不发…狼吞虎咽。
这面摊…正是康乐前些日子回京时,停脚的那处!
祁钰任她疑疑惑惑,寻了两双干净的竹筷来放到她手里,也与陈瞒一样,亲自动手盛了两碗鸡汤热面…又捡了两张熟肉饼…
故意买着关子与她示意道:“尝尝。”
“郑伯!”小二揉了揉眼睛,撒腿便往里屋去,隔着一道木板门都能听到他的动静:“公子!带了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