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也动了动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也是小心翼翼去看掌印。娘娘找了三次掌印,掌印次次避而不见,便是连最是大大咧咧的桃色都察觉出不对劲。明沉舟放下威胁之话便不再开口,只是死死盯着谢病春。谢病春站在原处,漆黑的眸子沉默地看着她,疏离如明月照积雪,寒空烟雪,冷沁沁的,没有一点人气。春风穿街而过,偏生只带来一声声吱呀难听的虫鸣,湖波荡漾,老槐树上不知是谁挂了一盏破破旧旧的灯笼,照得水光泛在地面上,凌凌波动。明沉舟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地抽疼,那日自乾清殿出来,她便大病了一场。那场大病交织了一场场的梦,梦中到处都是光怪陆离的世界,她就想一个飘无所依的风筝,被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她一会觉得自己站在大河波涛的岸边,水声震得她耳鼓发蒙,发白的江流裹挟着冰雪。一会又觉得自己在高大的树木林中奔逃,浓雾迷茫,身后是持之不尽的嘶吼声。又一会她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明府冬日冰湖中,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阴冷血气,好似下一秒就要露出狰狞的煞气,要把她凭空撕碎。不用于以往断断续续,朦朦胧胧的噩梦,这些梦太过真实,真实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风吹脸颊,水淹没头顶,鼻息间到处都是血腥味的恐怖,甚至心中的那点执念。她一直在找一个人。原来她丢的记忆里丢的是一个人。明沉舟看着不远处沉默的人,苍白唇色微动,缓缓问道:“明德十年的冬日,云南下了一场罕见大雪,你知道吗?”谢病春抬眸,眸光微动,鸦黑睫羽颤动片刻后,低声说道:“知道。”明沉舟失神地看着他,似乎想要自这个挺拔俊秀的男子身上看到当年那个狼狈瘦弱的小孩影子。可实在是记忆太过模糊,唯有两人同样清冷冷的黑瞳令人印象深刻。眼头微微下垂,眼尾上扬,这是一双狭长而精致的桃花眼,朦胧醉意。怪不得,她当日第一眼见到谢延,就觉得喜欢。两个人的眼睛竟然一模一样。明沉舟突然轻笑一声,眸光自他身上移开,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来:“我不会找你第二次的,小乞丐。”她拨开英景的手,转身朝着马车走去,青色的裙摆如花般在微弱烛光中散开。陆行大惊:“掌印。”“娘娘。”英景慌乱地低低喊了一声。谢病春身形一震,脚步向前一步,苍白的唇微微一动。“娘娘。”陆行忍不住上前,大喊一声,“掌印不是不见你,是怕你为难。”明沉舟脚步一顿,却又依旧掀开帘子入了车内。“我要的是他。”清浅冷淡的声音在夜色中被风吹散,只剩下不甚清晰的只言片语。“掌印。”陆行扭头,哀求一声。谢病春的目光落在马车尚未完全静止的青布帘上,冰白的面容下是水波荡漾的光亮,就像一把把刀,把人切得四分五裂一般。明沉舟坐在漆黑的马车中,沉默着,随后闭眼蜷缩在一起,低声说道:“回宫吧,不了,还是回钱家吧。”英景遥遥看了一眼掌印,最后只好抿唇,抖动马缰。马车滴答声在青石板上响起,车轮撵过路面留下一道痕迹。钱家往城北,马车便朝着谢病春的方向走去。车帘安静地垂落着,车前的风灯在青色布帘上晃开一阵阵光纹,这条路并无居民,是以整一片都是黑漆漆的,马车入了夜色就好似要一头走到黑一般,再无回头可能。马车内明沉舟强忍着断断续续的头疼,心中茫然一片。她第一次怀疑这条路是不是真的即使已经头破血流,可依旧走不通。谢病春对她的爱意不假,可他的心中,复仇才是第一位。逾越不过的鸿沟早已悄悄在两人之间埋下,只是她一直不曾发现而已。他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也做好了和她分道扬镳的准备。明沉舟疼得伸手敲了敲脑袋,自那日病后,她的脑海里时不时闪过一些陌生却又熟悉的画面,画面支离破碎,令人找不到方向。就像现在,她似乎被积压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剑锋带着落雪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高高的野草擦过束着线麻绳的小腿,垂落的剑鞘上有一条长长的波水流纹,晃得人头晕。原本簌簌而动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明沉舟一怔,缓缓抬头。“掌印。”英景的声音打破沉默。谢病春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依旧冷静疏离。“我想和娘娘单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