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沉舟被人紧紧抱在怀中,睫毛上都挂着冷汗,头疼得似乎要裂开,一抽接着一抽,好似记忆中一道道带着血的刀锋当真落在她脑袋上一般。“疼……”“不疼,没事!太医马上就来了。”她的手被人紧紧握着,耳边是温柔的低喃声。“谢病春。”她惶然地睁开眼睛,盯着那双漆黑的瞳仁。记忆中,只是露出一双漆黑死寂眼睛的小乞丐终于露出全部面容。赫然是谢病春年幼时的模样。“别走……”她眼尾湿漉漉地看着他,喃喃自语。谢延站在门口盯着两人紧握的手,失神看了一眼,这才移开视线。“太医呢?”“一刻钟前就去清了,马上就到了。”英景看着并未踏入屋内,只是站在门口的小皇帝,心惊胆战地回答着。“嗯,我在偏殿,让太医好了来我这边。”他低声说着。“是。”“去抬一个屏风来,让太医隔着屏风诊脉。”踏入偏殿时,谢延突然出声说道。英景一惊,悄悄抬眸,却只看到小皇帝挺拔的背影,以及身侧的绥阳正拿出折子递到他手中。万岁勤勉,早已天下皆知。瑶光殿慌乱一片,刑部死牢却是寂静无声。郑樊失神地坐在床上,一张脸被烛火笼罩着,阴暗不定。“若是西南那批人死了,我们尚有一线生机。”许久之后,郑樊喃喃自语,“只是我这个首辅也要走到头了。”苏占卿跪在牢房外,低头不语。“罢了,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郑樊笑着摇了摇头。“阁老不必担忧。”苏占卿抬眸,狭长下垂的眉眼带出一丝狠厉,“若是实在不行,便杀了谢病春。”“谢病春当年敢直接杀了去西宫守灵的黄兴,也敢直接杀了致仕的明笙,便也会想到,我们也会杀了他,可他畏惧了吗?收手了吗?并没有。”郑樊脸上露出镇定神色,”我们先出手便是宪乱了阵脚。”苏占卿不以为然,低声说道:“赵传带来的一千精兵还要一半在城外,他的副将是高手,杀了一个谢病春绰绰有余,就说是见不得自己将军受人磋磨,生死不知,所有诸事推给赵传便是。”郑樊沉默地听着。“阁老。”苏占卿忍不住地低喊了一句。“你可知当今万岁的脾气。”郑樊抬眸看他,神色温柔,甚至颇有兴致地笑了一声。苏占卿摇头。“当今啊,他可不是宪宗,也不是明宗,你瞧他,之前如此喜欢罗松文,还不是说杀就杀,他对太后这般好,却还不是用爱桎梏着她,你别看年纪小,可有些人天生就该坐在那里。”“他啊,是雄主。”苏占卿不解地看着他。“我今日杀了谢病春,他明日就敢寻个名头杀了我,抄了郑家,把我们三十年的布置悉数拔掉,你们所有的筹码,对他而言不过是刮骨疗伤的阵痛罢了。”“这就是魄力,胆识啊。”郑樊露出唏嘘感叹:“是我低估他了,这样的人是容不得手下太过锋芒的,我本打算等我退了,就荐你入仕,再让如深拉你一把,也算全了这个师徒之意,却不料事与愿违。”苏占卿眼尾通红,轻轻叩首,喊了一声:“老师。”“起来吧,若是明日活了,我总能喘过来气,你的老师在内阁送走了这么多同僚,接了三任帝王,也不是老了就不行的人。”郑樊盯着那盏煤油灯,神色平静。“若是败了……”他一顿,“我一力担下所有事情,你和木生带着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如深,就远远,避开吧。”“老师。”苏占卿声音哽咽。“有什么好哭的。”郑樊腰背挺直地坐在床上,垂眸看着面前的徒弟,平静温和,“生死而已,不是大事。”四月十五,淫雨霏霏,天色无云,却又格外阴沉。“宁王旧案今日也该有个交代。”谢延坐在首位上,目光扫向全臣,淡声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今日大殿会审,也是给诸位一个警醒。”“为国为民,自有天道,为己为私,天下诛之。”“万岁圣明。”百官下跪行礼。“如今此事查的如何?”谢延看向为首的谢病春,淡然问道。谢病春出列,自袖中掏出折子,低声说道。“宁王案已经查清,当年明笙和当时的安南国大皇子,如今的安南国国王勾结,在西南散布流言,引起宪宗警惕,有亲笔书信和白荣行供词,以及安悯冉的供词作证。”“郑樊则利用从江浙退下的水军组成一支义军,又命赵传所在的贵州军早早潜伏在云南,前后勾结,造成宁王造反的假象,屠杀百姓,捏造军功,有赵传口供,以及别院中的武器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