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入喉,王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眼前朦胧一片,只看得到她的先生,可她努力去辨认的时候,只能看清他那双沉默静谧的眸子,黑黝黝的透出一丝光亮,照在她的心上。“先生,我很害怕。”“嗯,我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知道必然荆棘满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纵使千夫所指,于我而言,不过是一次失败而已。皎皎,如果你不愿卷入这天下纷争,也不愿看见我做出你不喜欢的事情——”裴稹喉咙里忽然传出奇怪的声响,阴沉而苦涩,却只有一声,很快便被他用饮酒的动作盖过去了。“我可以放手。”他说。无间地狱我都闯过来了,二十载风雪,孤寥余生,当这世上不再有那个长宁桥头的少女时,“裴稹”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他只为复仇而活,只因责任而生。曾经失去过一次的人,怎会执着于拥有?你不是我圈养的娇宠,也不是提线的木偶,当我再次站到你面前,心中只有重逢的喜悦,而非亵渎的欲望。不论是前世的王萱,还是今生的王萱,都是一样的性格,都有一样的坚持,一如经冬霜雪后的焦骨牡丹。她们是同一个人。王萱愣了,昂起头望着他。裴稹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却生生在半空停下,不敢再向前一步。飞舞的萤光好似当年樊城不夜天的焰火,纷纷扬扬,落在两人周身,冷冷的,小小的,一团微光,降落在裴稹指尖。王萱忽然想起钟灵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说她是“天底下最干净的人”,她说终有一日裴稹成为帝王,注定与她背道而驰。她轻笑一声,开口说了话,声调软糯而绵长,带着酒醉的娇气:“错了呀!错了呀!她说得不对……世上哪有一直洁净无尘的人呢?”我平生无求,唯一沾染的尘垢就是你——欺君者,窃国者,图谋天下者。裴稹一头雾水,也不知她在说什么,只是一个眨眼,王萱突然站了起来,长袖一扬,双手圈在裴稹脖子上,踮起脚尖,轻轻一跳,在他的鼻尖蜻蜓点水般吻过。她笑眼弯弯,呵气如兰,明明矮了裴稹一个头,却是气势不减,威风凛凛,好似掌握了主动权,那双明眸死死盯着裴稹,一字一顿地问:“先生,你不要皎皎了么?”你能为我倾山倒海,我也能为你遮天蔽月。作者有话要说:连续五天每天都是三更,完结快乐~有要求或疑问可以在评论提出来,尽量抽时间解答。另外还是求一求作收和预收吧,谢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感谢陪伴。同心同德裴稹不知道那一夜是怎么过去的,等他回过神,明白王萱的意思时,身体已经出于本能,将她牢牢抱在了怀中,折腰相吻。她唇齿间粗酒的苦辣气味,被甜蜜的津液掩盖,他用尽两世的福运与筹谋都等不到的回复,如今,只用了两个字就轻易得到了。裴稹想起,曾经与她一墙之隔,用丑陋狰狞的面容与她相交,她寥落的琴音里,未尝没有一丝倾心之意,却因为他做过的一件错事,分崩离析,天人永隔。这一世,他很耐心,很细心,很小心地靠近她,藏起獠牙,收起利爪,守株待兔,终于等到了她的回应。王萱的脸红得火烧云一般,她并非神志不清,也并没有醉酒撒泼,她很清醒——从未如此清醒过。裴稹的出身是个巨大的秘密,他的所有算计,都顺风顺水,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并非王萱从前幻想过的理想夫婿。更何况,他与世家对立,与皇权对立,很有可能掀起天下波澜,破坏如今的平衡,将无数百姓卷入战乱,这些,都是出身世家,从小接受君臣之义、儒家经典洗礼的王萱难以想象的,故此她纠结彷徨,不知所措。王萱想过无数次,最好的应对只是离开裴稹,不再去打听有关他的只言片语,归隐于琅琊垄亩之间。但当她再见到裴稹,听着他温柔的呼唤,心房不可抑制地猛烈跳动,才知道,她再也不能回避自己的真心,不能忽视他们的感情。或许她也是个天生的反叛者,本就与他同一阵营。王萱喘气细微,有点提不上气,裴稹眼中笑意更盛,加深了这个吻,直到王萱实在忍耐不住,用手轻轻掐了他的腰窝,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怀中娇软似水的人。“早知道说‘放手’能把你的真心吓出来,我就不去沭阳吹北风了。”裴稹喟叹着,要将她搂得更紧些。王萱不自在地推开了他,想起两人之间竟然是她先主动献吻,脸色变了变,气恼道:“先生总是戏弄皎皎,你方才不是骗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