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佶听见动静,连忙过来扶她,说:“那宸王世子怎么办?”“这里是他的地方,只不过是醉酒而已,我们再不走,天就要亮了。”王萱伸出脚,轻踹了萧睿两脚,让他翻过身去,把装着手帕的袖子压在身体底下,免得李佶的人过早发现。这动作落在李佶眼里,却是无伤大雅的小报复,更显得王萱与常人没什么分别,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两人匆忙离去,地上的萧睿鼾声愈重,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另一边的裴稹策马飞奔,半路遇到派出去探查消息的暗卫,这才知道李佶狡诈,竟然将王萱往京都的方向带,藏在了东城外一处山庄酒楼中,立刻调转了马头。李佶带着王萱,避开院中来往的仆役和客人,好在已是深夜,彻夜寻欢的人也少见,他们便没有惊动任何人,顺利地走出了山庄。等王萱上了马车,李佶才给了身后的小厮一个手势,让他回去斩草除根。马车还未走远,山庄后院便火光冲天,一片人声鼎沸,睡梦中的人们被炙热的火舌舐醒,惊声尖叫,四处逃窜。这座山庄式酒楼虽然是李佶的地下产业,却也是正常开门迎客的,此时毫无知觉的,都是些无辜的人。李佶想到无数人在火海中挣扎求生,脸上露出莫名的笑意。王萱正坐在他对面,一股冷意附上她的脊背,引起可怕的战栗,她那灵敏的嗅觉,似乎嗅到了不远处浓烟烈火的味道。“停车!李佶!”他一脸无辜,反而问道:“怎么了?”王萱咬牙切齿,用尽今生所有的教养,狠狠“呸”了他一声,厉声道:“李佶,我不知道你对我为何有此执念,两次掳掠我,下毒谋害我,如今,你竟然丧心病狂,为了掩饰恶行,下令烧杀无辜百姓!”“你——”李佶瞳孔放大,呼吸紧张到了极点,指着王萱说不出话,“你早就知道了!你方才是在哄骗我?!”“是!我后悔!为了我自己的安危去哄骗你,才会让你生了歹意,意图杀人放火,毁尸灭迹!若今日有一人因你我龃龉丧命,我必让你血溅午门,为他们偿命!”尘埃落定王萱跳下马车,跌跌撞撞地向山庄的方向跑去,她从来都是优雅自如,慢条斯理,此时却是泪流满面,手脚止不住地发抖——那些人,都是因她而死的,甚至,可能还有萧睿!她再厌恶萧睿,也还记挂着旧日情义,愿他平安喜乐,一生无忧,如果他因此丧命,那她真的会终生歉疚,永远也无法走出阴影。更别说还有那些无辜受到牵连的人!李佶回过神,也跳下马车追了过来,他表情狰狞,如同雪夜寻仇的幽魅,一双饿狼般的绿眸在黑夜中瘆人得紧。王萱!你为何又要骗我?!男子终究是体力好,跑得快,三两步就追上了王萱,抓住了她的外衫长袖,他狞笑着将王萱拉近自己,在这野外的幕天席地之下,便欲行不轨之事。王萱极力挣扎着,可她人弱力微,根本抵不过李佶的蛮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放大,再放大,直至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上,让人作呕。她用尽全身力气灌注于脚后跟,狠狠踩了下去,只听见李佶腿骨“咔嚓”一声轻微裂响,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重伤暴怒的李佶反手一个耳光,挥倒在地!少女水蓝色的衣衫染上了几点血色,光洁如玉的脸庞上多了一个掌印,殷红似血,那一掌力气极大,将她挥出了几尺远,唇角溢出血沫,落在了前襟上。“咳咳——”李佶怒气未消,理智已经被疼痛和背叛的感觉淹没,欺身而上,王萱动作反应却比他想象的更快,从头上抽出一支银簪,抵在自己的喉口。王萱声色俱厉:“你要是再敢过来一步,我就血溅当场!”李佶不可置信,他的眼睛已经成了血红色,回想起往日种种痴妄的念头,回想起那日初见她低吟浅唱的样子,竟觉得好似一生都随着这个幻梦的破灭,完结了。他一生如尘底泥,竟也妄想沾染天上月。“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李佶低声吟出这首他最爱的琴歌,好像听到了古琴为他哀鸣的声音,又好像听到了思之如狂的假凤,孤独地御风九霄,被猎人射中,双翼摧折,急转直下,凄厉无比的叫声响彻大地。“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哈哈哈!使我沦亡!沦亡!”李佶彻底疯狂了,连发冠都歪斜倾散,面上只剩下了绝望与空洞,他向王萱走去,举起右手,好像要从怀中拿什么东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