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要如此,为何要瞒救父亲?
谢昙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直到此时此刻,安又宁才真的不得不承认,纵使他陪伴谢昙多年,到头来却还是半分都没搞懂过前世的枕边人。
若说谢昙因他之故,才额外关切照拂父亲——可前世最后时光,他对自己只余辜负冷漠。
可若说谢昙此举与他无关,除非是尚且年少时的谢昙,不然断没有多管闲事的可能。
安又宁脑子一团乱麻。
电光火石间,他却陡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整个人僵在原地。
安又宁蓦然发现,无论真相如何烦琐,抽丝剥茧,却都无法掩埋一个不争的事实。
——谢昙……没有杀了父亲。
一旦意识到这个真相,又意识到此后种种,安又宁登时浑身战栗,两股战战,灵魂出窍般惶惶然神游天外。
这算……什么?
报应不爽的轮回?宿命的回旋镖?
事到如今,真相才来告诉他,是他一叶障目的找错了杀父仇人,是他一意孤行的杀错了人,是他从始至终都报错了杀父之仇吗?
是命运的作弄。
是他……恨错了谢昙吗?
安又宁两眼发花,这真相犹如千钧巨石,迎面砸下,令他再无法思考,几欲厥倒。
“小心。”安霖之看他一副浑身瘫软险些跌倒之相,不由伸手扶了他胳膊一把,这一扶却发现安又宁脸色苍白的不正常,颊颈处更是虚汗如雨,安霖之心中一惊,又扶了踉跄的安又宁好几下,才堪堪将他扶稳。
安霖之觉得安又宁快要站不住了。
安霖之看的不由皱眉——眼前人身份尊贵,若是在飞云阁出了什么事,怕是一阁上下都担待不起。
安霖之便想伸手,将魂不守舍的安又宁扶回客房休息。
谁知他方要伸手,就有一双大手越过他,扶住了眼前人的肩膀,将他圈进怀里。
这人背对着安霖之,穿一身便于行走的鸦青色圆领袍,腰束革带,整个人风尘仆仆又十分利落。
更重要的是此人身量高大,体态修长,步伐稳健有力,进来时悄无声息,他竟未尝发觉,这人修为至少要比他高深。
安霖之心惊,下意识就退后一步作防备式,警惕肃然的盯过去:“什么人?”
“安阁主勿惊,在下明心宗鹤行允,”鹤行允携着安又宁的肩转过身来,“我来接小初回家。”
鹤行允与宁初霁的亲事他略有所闻,鹤行允前来接人也算合情合理。
安霖之眉目松弛下来:“原来是云敛君,失敬。”
鹤行允笑起来:“近日小初多有叨扰,我替他谢过安阁主,改日安阁主来无念宫做客,我等必倒履相迎。”
安霖之自然回一声客气。
鹤行允言语间本就无长谈之打算,话已至此,携人告辞。
雪音他们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在飞云阁阁门等待,鹤行允与安又宁的身影出现,他们不由双双松了口气。
“少主这是怎么了?”雪音见二人出来,伸手欲扶过安又宁,担忧道,“可是说了什么话受了刺激?”
鹤行允刚回来就听闻了安又宁心病之事,他眉目冷凝未曾答言,停顿一瞬,忽将安又宁抄膝抱向马车,吩咐道:“先出发。”
回程的车队游鱼一般动起来。
鹤行允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小初病了,还是心病。
这心病……却不如说他恨意达成,无欲而致空心。
鹤行允将怀中人轻轻放上厢榻,握住了对方细凉的手指。
“鹤……鹤行允?”过了约莫半刻钟,安又宁才抱着又痛又晕的脑袋缓过了神,他半卧厢榻,倚靠在垫了迎枕的车壁上,眨眼仔细分辨向眼前人,恍惚确认道:“……鹤行允?”
“怎么每回见了我都指名道姓的喊?”鹤行允佯敲了下他的脑门,笑道,“没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