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听见有人唤“太子殿下”,比他还先回头。
每每受了委屈,在旁人面前永远神情淡淡,独独到了他面前情绪轻易溃不成军。
明明不喜热闹,却去遍了他常去的地方,只为能与他偶遇。
明明最爱惜脸面,却在及笄那日鼓起勇气主动向他挑明心意。
明明最擅明哲保身,自小不喜多管闲事,却听不得旁人说他半句不好。
苏吟全身上下唯一的那块疤,就是四岁那年和旭王打架时留下的。
他还记得那一日苏吟细嫩的脸颊被打肿了一边,耳朵也被咬出了血,头发全散了,耷拉着小脑袋乖乖听苏大学士严厉训斥。他匆匆赶到时,正听见苏吟不服气地小声辩驳:“可是二皇子不敬储君,骂太子阿兄伪善心狠,阿兄明明是世上最温柔最好的人!”
苏吟向来敬重她的曾祖父,从小到大只忤逆过苏大学士两次,一次就是四岁那年为了他与旭王打架,另一次便是苏大学士不愿她嫁进皇宫,想为她招赘婿入府,苏吟却铁了心想做他的太子妃。
所以他如今一眼就能看出苏吟早已不如当初喜欢他,甚至连看都不用看,因为若换作当年那个心里只有他的苏吟,去年自南境访友归来途中听闻他还活着,回京后应是迫不及待直奔皇宫亲自确认,而非回谢府交代后事,设法将谢骥摘出来。
那日苏吟申初进城,城门守卫申正时分将她已回京的消息递进宫中,他在紫宸殿等到最后一抹霞光消失于天际都没等到苏吟求见的消息。
今夜被苏吟这样泪流满面地用力吻着,他才终于能感受到久违的爱意。
“别哭,朕真的不怨你。”宁知澈心里甜如蜜糖,扣着苏吟的腰将她欺至身下,低头轻轻吻她,“你也别记恨朕去年将你关在兰华宫,朕当初……心里实在太疼了。”
他与苏吟的感情顺风顺水十多年,京中人人都道他们二人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旁的男人挤进来,眼睁睁看着那人博她心疼,享她偏爱,越是疾言厉色声嘶力竭想将她拽回来,越如流沙逝于掌心,便愈发愤怒绝望,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后怕。
“还好你只是服药假死,没有真的自尽。”宁知澈嗓音沙哑得厉害,“朕那时原想着,等皇弟稍大一些就将皇位交给他,如此便可安心下去找你了。”
苏吟泣不成声。
宁知澈当初假死,她没多久便理好情绪另嫁他人;他梦中离世,自己亦能心安理得回到谢骥身边。
但宁知澈去年以为她真死了,却悲恸懊悔到余毒难抑,连三十之寿都不能享,另娶更是从未想过。
相比之下,她实在薄情。
宁知澈见她眼泪愈发止不住,怎么擦也擦不完,无奈轻叹:“民间常言妇人生一子老十岁,即便朕是皇帝,叫医术最高明的太医用最好的药,也只能尽量让你的身子恢复如初。昭昭,你辛苦为朕孕育子嗣,朕怎会再拿从前之事怨怪你?”
说起独女,他忍不住抿唇而笑:“晞儿虽小,但也知道我俩是她最亲的人。她方才一见朕议政回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高兴得哇哇直叫,在乳母怀里一直扑腾。朕与她说爹爹今晚要陪娘亲,明早下朝后再与你一同陪她玩,小家伙立时更欢喜了,不停朝朕点头,活像小鸡啄米似的,当真可爱。”
苏吟记起梦中自己有了第二个孩子,瞬间低下了头。
好在只是个梦,还有挽救的机会。
“子湛。”苏吟紧紧拥住宁知澈,“待你走后我不会再嫁,我为你守身一世。”
宁知澈心脏霎时重重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为何?”
苏吟听出他连声线都变得有些不稳,心里瞬间酸疼得厉害:“我不想找别人了,只想百年之后与你合葬,与你下一世继续做夫妻。”
宁知澈喉咙哽了哽,许久才哑声道:“你还年轻……”
苏吟直接打断:“我若为你守身,你可欢喜?”
宁知澈默了半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当真愿意?”
“愿意,”苏吟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我愿意的。”
宁知澈眼尾顿时晕开赤色,低头埋进苏吟颈侧,这才回答了她先前的问话:“欢喜。”
“朕好欢喜。”他的嗓音愈发沙哑,“朕原本想着世间若真有鬼魂,朕死后魂魄绝不留在人世,因为朕实在见不得你日后嫁给别人。”
妇人丧夫再嫁后大多都会在意新夫胜过前夫,最后与之同穴而眠的也是新夫。
他如何接受得了苏吟将别的男人看得比他还重,如何接受得了苏吟和别的男人合葬?
宁知澈光是想象便无法承受,终于忍不住将憋在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朕见不得你与别的男人亲近,夜里只要一想到你日后会躺在别的男人榻上,朕就难受得睡不着觉。”
“先前朕说自己能接受你日后的新夫与朕在你心中地位平齐,其实是朕口是心非,朕根本见不得你心里装着别的男人。哪怕你只从朕这里匀走一丝一毫的喜欢给你的新夫,朕也会妒恨到发疯!”
“明昭,别嫁给旁人,不许再嫁,更不许与谢骥重圆。朕受不住,真的受不住。”宁知澈颤着手指苏吟耳上那块疤痕,红着眼眸道,“你从前说过的,说过朕是这世上最温柔最好的人,说过你这辈子只会喜欢朕一个,说过你只愿做朕一人的妻子。你不知道朕当初听到你说那些话时心里有多高兴,朕从小到大一直记着你的话,你自己怎么能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