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的女儿已经有些重量了,苏吟连手劲都不算大,肩上更是从没扛过重物,大病一场之后又瘦了一大圈,自然有些吃力。
但她终是将华曜扛了起来,小心翼翼往前走。
华曜此刻稳稳坐在母亲肩上,顿时破涕为笑,泪珠尚挂在睫梢,眼中却难掩兴奋和满足,像寻常人家与父母嬉闹的幼童那般小声欢呼。
苏吟扛着华曜从内室走到外殿,又去庭院里逛了一圈,和女儿就着月色和琉璃宫灯里的朦胧暖光观赏庭中栽的花草,又由着华曜坐在自己肩头摘下两朵晚香玉,一朵簪在她发上,一朵插在自己头上。
苏吟的两个娘家都是高门大户,除却四年前苏府落魄之时,苏吟这二十多年过的都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宁知澈见不得苏吟劳累,寸步不离跟在苏吟身边的鬼魂也忍不住伸出手,想将苏吟肩上的女儿抱过来,可那双虚无的手却只能一次次穿过女儿的身体。
宁知澈能清楚感知到魂魄的焦急、心疼、悲伤、无力,这些浓烈又消极的情绪与他自身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搅得他胸间沉郁。
苏吟直待华曜尽兴了才带着她回到床榻,重新为她盖好锦被:“小娃娃不能晚睡,快些安置罢,明晚母后再同你玩。”
一回到殿中,她与华曜就从寻常母女变回了太后和皇帝。
华曜乖乖点头:“好。”
苏吟揉了揉女儿娇嫩的脸蛋:“睡罢,哀家等你睡着了再出去。”
华曜又点了点头,蓦地唤了一声:“母后。”
“嗯?”
华曜却红了脸,羞答答地抓着被子往上挡住自己,只露出白皙的额头和一双乌溜溜的漂亮眼睛,小小声道:“儿臣好爱您。”
苏吟一怔,旋即忍不住抿唇而笑:“母后也爱你。”
顿了顿,又更正了方才那句话,“父皇和母后都爱你。”
一句话叫华曜瞬间幸福地笑弯了眼睛,直到步入梦乡,小脸上都还带着笑意。
苏吟轻手轻脚出了内室,回到御案前继续忙国务。
夜里的皇宫静得只剩殿外的风声。鬼魂看着埋首案牍的苏吟,又忍不住想为她揉肩,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凝滞须臾,而后颓然地垂落下来。
苏吟对这一切毫无察觉,直待将最后一本奏折批完才终于搁下笔,坐在原处出了会儿神,然后才起身净手,却未即刻回内室安歇,而是去了小佛堂。
佛堂里摆着他的灵位。
夜色深浓,苏吟凝望着灵位上他的名字,眼眶被泪意渐渐染红,忽而喃喃道:“我也想你了。”
鬼魂一直跟在她身后,闻言微微低下头。
苏吟自嘲一笑:“我好蠢是不是?一直到看见你临死前半个时辰还在拖着病体为我们母女思虑谋算,我才真正明白你到底有多好;一直到你没了,我才终于意识到以后真的看不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