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是自己故意让他误会的。
“先生的意思是,婚后不会拘束妾与外男来往?”
“自然。”沈介秋颌首,眸中掠过一丝落寞,“夫人与我成婚后,只怕比如今还自由,更不会有那些非议夫人的闲言碎语。”
“先生图什么?”静檀直勾勾盯向沈介秋。
“要说图什么——”沈介秋攥紧右拳轻轻敲打眉心处,“夫人对我也有大恩。夫人爱用的这鹅梨帐中香味道很特殊。”
他自儿时见她第一面,便忘不了这种甜香。
“夫人会做什么奇怪的梦吗?”沈介秋问道。
“做过三个奇怪的梦。第一个梦,梦见了一个老人扼住我的手腕要我拿紫鸾钗杀他。第二个梦,梦见一个青年问我,他的妻子杀了他三次,他的妻子是不是恨他。第三个梦,梦见我教一个小童兵法,那小童很聪明,一点就通。”静檀淡淡道。
沈介秋对静檀的前两个怪梦不感兴趣,听她讲到第三个怪梦时愣住了,要静檀描述那小童的模样。
静檀如实告知。
沈介秋的神色不自然起来。
确实是她。
他在五百年后的大魏与她碰过面。
“夫人觉得那是梦吗?”
对他来说,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教他难忘至今。
“也许是梦,也许不是梦。梦里遇见的人是将来的人,对而今的我不会有什么影响。”静檀莞尔一笑,“先生,你有没有做过这样的怪梦?”
沈介秋不答。
他不承认此刻的自己在做梦。
他来到这里,只为阻止她死于天宝二年。
良久的沉默过后,静檀忍住不拆穿自己与他前世的纠葛,也不去说自己去过未来的大魏见过不同时期的他三次面。
老天爷或许故意这样安排,要前世的他无私爱她、为她奉献出三次生命、最后落得个魂散魄消的下场,而静檀因此有悔、对他有愧。
又教她穿越到未来的大魏去见他光华璀璨的一生,只要她死于天宝二年,他便能回去做他尊贵无二的大魏太子。
越想这些,静檀眼里的泪水越多。
“妾不记得有恩于先生,先生说有便是有吧。先生执着于报恩,妾这些时日在府中安心待嫁便是。”
“明日我遣人送三匹灯笼锦给你做嫁衣。”沈介秋曾于昭史上读到过文德皇后钟爱用灯笼锦裁制衣裙,他嫌织工织造的灯笼锦纹样不够繁密华丽,自学了许久使用织锦机的技巧,日夜苦熬,好不容易攒出这三匹能让她眼前一亮的灯笼锦。
“妾最讨厌穿灯笼锦。我朝流行混雪蚕丝织就灯笼锦,而雪蚕比一般的蚕更难饲喂,一只雪蚕从生至死吐出的丝还不及一般的蚕的十分之一。因雪蚕只爱吃桑树上的嫩芽,宫府为得更多的灯笼锦供应贵族,光江南便改了五十万亩农田为桑田。农田产的粮至少还能让昭人果腹,桑田的用处在哪里?五十万亩桑田一年也就只能供应江南织造局最多产五千匹灯笼锦,这五千匹灯笼锦光给大内的嫔妃裁四季宫装都不够。灯笼锦这种衣料昂贵好看,却是不能下水洗的,贵人们有爱惜的穿最多三次,大多都是穿一次便要废弃的。为多得一匹灯笼锦,江南每年要多饿死一千生民。先生赠我三匹灯笼锦,妾便是将三千条人命穿在身上,很是不吉利。”
静檀说着说着,忽就明白他为什么要送三匹灯笼锦给她做嫁衣。
后世昭史上书文德皇后钟爱用灯笼锦裁制衣裙,故天宝帝登基后下旨几乎将江南大半农田改为桑田,因此江南饿死的生民一年就有十多万人。
这恐怕也是史官认为她是亡国妖后的原因之一。
钟爱用灯笼锦裁制衣裙的人并不是她,是那些士大夫家的女眷。
前世她因为不喜穿灯笼锦,常被天宝帝后宫的其他嫔妃私底下耻笑为“土包子”。
“那你喜欢什么衣料?”沈介秋问道。
“寻常细锦便可,耐穿的衣料最好。”静檀言罢,抬臂展袖将身上这袭素衣展示给他看,“不必满绣的花样,像这样点缀些花鸟虫鱼在上面就很好。对了,妾想用荔枝糖做喜糖,请先生命人下希洲收购荔枝来熬糖。”
“鲜荔枝属浔洲产得最好,年年都是贡品。为何一定要用希洲的呢?”沈介秋想予她最好的,昭史上记载过文德皇后原本最爱吃浔洲鲜荔枝,后不知什么缘故,浔洲所有的荔枝树一夜之间被雷劈中自燃,浔洲鲜荔枝自此绝迹。因希洲离京城比浔洲远,是不可能从希洲运送鲜荔枝到京城的,文德皇后退而求其次,便改吃荔枝糖。
“希洲盛产荔枝,每年种荔枝的果农都发愁他们的荔枝卖不出去,希洲荔枝的品质比浔洲荔枝差一点点,产量却是浔洲荔枝的百倍。妾自然知道鲜荔枝好吃过荔枝糖、荔枝干这些,但不愿逞一时口腹之欲,而去吃那价过百金一枚的浔洲鲜荔枝。妾想用希洲荔枝熬荔枝糖是一样的用意,先生明不明白?”
关于她喜食荔枝糖一事,后世昭史上也有记载,那段史料完全是史官捏造的。前世她不愿见贵族为吃浔洲鲜荔枝劳民伤财,想了一个法子,命人在浔洲的荔枝树上绑了引雷针,因此浔洲鲜荔枝绝了种。而她喜食荔枝糖的真正原因,是想其余贵族跟风,鲜荔枝对运输的要求很苛刻,荔枝糖只要在当地熬制出来就行,这样种植荔枝的果农能卖荔枝挣钱,又不需要花费他们太多本钱投入运输保鲜上面。
她不明白史官为什么要抹黑历史上的她?
思及此,静檀突然醒悟,意识到她每次穿越到后世的大魏所见的历史可能并非真正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