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这令静檀费解得很。
沈介秋与静檀确定过其他婚仪细节,发觉她做许多决定的前提都是在为百姓考虑,这也印证了他心中猜想,有人故意在后世史书上抹黑文德皇后,他们到底出于什么动机呢?
他在后世的大魏时,于昭王府藏书阁中看过一本关于文德皇后的人物传记,是第一代昭王朱岷所书,朱岷乃文德皇后养子、其父为而今的端王朱桓,大昭为大魏所灭国后,朱岷获封昭王带领大昭遗民迁往边境苦寒之地定居。
朱岷写,母亲并非什么大魏朝的第一位长公主,母亲身上流淌的是纯正的昭人血脉。太祖皇帝要母亲顶替其胞妹王六女的身份,是想借宗法伦理击溃魏王姬乔对母亲龌龊的心思。但此举没有成功,魏王还是羞辱了母亲。母亲不愿做魏人奉养的长公主,也不愿委身于狼子野心的魏王。故,母亲在那一夜清白地死去了。那一夜,是大魏开元崇贞纪年的前一夜。母亲没有在大魏朝茍活一日,她随着大昭朝的覆灭一起亡故。我也想随母亲而去、去地下侍奉养育我多年的母亲,可母亲留下遗书不许我那样做,母亲希望我能活下去,以昭王的身份庇护大昭遗民。母亲只做了两年的大昭朝的皇后,日夜殚精竭虑,至死都不忘为昭人绸缪生路。只可惜,母亲没有给自己留下过一条生路。母亲告诉过我她的身世,不是昭史、魏史上所书的那样,母亲不想她的身世公诸于世,我也只好替母亲一直隐瞒下去……
沈介秋不经意间将怜爱的目光投向静檀。
静檀立在石桥上向水面抛洒鱼食。
“妾还想请先生帮一个忙。”
“夫人直言无妨,夫人所求之事,我必是要应的。”沈介秋温声道。
“永安十九年,妾的父亲死于那桩‘一字案’,父亲呈送给陛下阅览的那卷史书上写的‘出自御口’四字成了‘出自御尸’,三法司给父亲定的罪名是‘存心僭越诅咒今上’。在妾的儿时记忆里,父亲是个仔细小心的人,那卷书稿是经父亲反复校对过才放入锦盒贴上封条送进宫里的,仍遭不住有心之人诬陷。”静檀原本很尊敬独孤伯言,但因看了后世史书知独孤伯言变节成大魏朝第一位宰相,因此对独孤伯言有了心结。
“夫人想请我帮忙翻了此桩冤案?”沈介秋问道。
静檀摇首,她于前世早知独孤伯言是受谁人所诬陷,但却不知独孤伯言尚活于人世。
“妾得了消息,父亲他还活着,请先生帮妾寻父。”
沈介秋应承下静檀所求,他自然知道要去哪里找独孤伯言的下落,但有许多为难之处。
“夫人当真清楚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是谁么?”
“先生有何指教?”
“我在魏土有若干知己好友,不久便能为夫人寻到独孤先生。”
“先生比妾更早知道父亲的下落?”
“魏王世子姬元的恩师便是独孤先生,独孤先生祖上世世代代都是魏人,魏人生不出昭女。”
“妾难道不可以是魏女吗?”静檀想自己穿越到后世大魏的时间短暂,不比他生活在大魏的时间长,也许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
“独孤先生不可能有子嗣,他入大昭当细作前便受了宫刑。”他再清楚不过那种心灵耻辱大于肉身痛苦的刑罚。
“那妾的父亲是谁?”静檀心中坐实了她是魏王第六女姬檀的身份。
“我不知道夫人的父亲是谁,但夫人确实是昭女无疑,或许夫人日后便能知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
静檀的心稍稍安定下来,“有人告诉妾,妾的母亲或许是端王殿下的生母徐贵妃。”
“也不可能,独孤先生没有生育能力,徐贵妃与谁生下的你?”
静檀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到头来,她与端王、姬乔二人并无血亲关系,那前世这两段孽缘只当作纯粹的皮肉之欲。
“可徐贵妃在妾儿时去过南教坊偷偷探望过妾,还送过妾一柄烧槽琵琶,不知徐贵妃出于何等用心?”
“这倒无解了,徐贵妃已死,要不倒可从她口中问问你的身世。”沈介秋话音刚落,喜鹊来禀有人找他。
他与静檀告别,匆匆离去。
静檀才在正房中茶桌旁坐定,小梅引了好久不见的虞小月来见静檀。
静檀瞧虞小月小腹有隆起之状,眉心一跳,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阿檀姐姐,求你收留我,端王妃四处派人抓我,要害我的命。”虞小月双目哭得红肿,声音也是哑的。
静檀极力安抚虞小月的情绪。
“好端端的,端王妃为何要害你的命?”
她前世与端王的正妃孙氏打过交道,那是位极厉害且善妒的女子,她都在孙氏手上吃过不少苦头,遑论天真不谙世事的虞小月。
“我有了端王殿下的骨肉。可一个时辰前端王妃带着一伙子仆妇冲进殿下安置我的外宅,她说我腹中的孩儿与她腹中的孩儿相克、留不得,我好不容易才一路逃到姐姐你府上来,求姐姐救济。”虞小月眼泪汪汪。
“怎不去求端王殿下为你主持公道?”静檀当然可以收留虞小月,她不怕得罪端王妃,但得顾忌旁人家事不好随意插手。
“我、我不想殿下为难,殿下与端王妃感情深厚,我暂且忍气吞声待孩子平安出世,届时殿下见到孩子,也会明白我对他的一片心意,到底是殿下的声名最为重要。”虞小月一说到端王,两颊红粉绯绯。
静檀无声一叹,这又是一个被端王的花言巧语哄骗得找不着北的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