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封没有随长老们去休息,走到后院,面沉如水,背着手眺望明月,适才得到的大会消息得好好思索思索,尤其是那个魔师和血魔。
就在出神之际,一个窈窕的身影来到了身边,却是适才一直没有开言的含烟。
岳封扭头盯着她细细端详。
含烟的笑一如既往地温柔,轻声说:“不认识了吗?”
岳封微笑:“感觉上还真有点奇怪,似乎有些变化。”瞧了一会:“形随心变,含烟这些天一定有些深层感悟。”
含烟笑容收敛下来,幽幽说:“什么也瞒不了你,你能知道我心的变化吗?”
岳封沉静一会,摇摇头:“猜不出来。”
也许是知道得越多,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也就越多,正因为他是心性修为的大师,才更不敢对莫测的人心迥下断语。
含烟抬头看着明月,良久,突然说:“大会上对出现的那个所谓魔师进行过深入的讨论,白云和好几个高人都断言,天魔解体的伤害是永久性的,不可能完全恢复,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岳封目中闪过一丝阴翳,手一挥,一道淡淡的光彩笼罩了他们两人,绝音禁制。
含烟知道这沉默的意义,看着月光出神,如同一座绝美的雕像,岳封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没有作声。
轻轻地,含烟说:“织女姐姐早已因病去世了。”岳封表情姿势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手紧握成拳,良久才慢慢松开。
含烟的声音缥缈起来,如同月光:“我还遇见了刘宜静,她参加了围攻你的九天十地大阵。”
岳封侧头看着她,这个美丽的女人目中慢慢闪烁起晶莹的泪光,她迎上岳封的目光,声音很低,还带着一丝颤声:“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物已寥,人亦非,你的伤也许永远好不了,永远不能再成为那绝世的魔师。”
声音急促起来:“岳封,忘了过去那一切吧,这个世界已经不是我们那个世界。让我们重新开始,就象韩难当一样避开这些纠纷,就在天机谷,和青梅寒霜好好生活,你可以静心修养,全力恢复,准备应付未来的妖魔,重生这一回,又何必在这红尘中苦苦争斗呢?”
岳封盯着她,目光中表情复杂,如同看着一个全新的人一样看着她,她不再是往日的女犬,也不再是仙霞派资深的高手,现在的她从迷梦中醒来,如同任何一个为心爱男人操心的女子一般,替全新的他忧心忡忡地展望着未来。
含烟在泪眼中恳求地看着他,过往魔师的身份让这个儿郎沉醉于往日的荣光,他是否能清晰地认识到时代和处境已经完全变了呢?
还是迷惑于往昔的梦幻不能自拔,梦想着完成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英勇与疯狂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她不希望这个重新拨动她心弦的人在往日荣耀的映照下化为流星再次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岳封的目光渐渐温和下来,无声中两人目光交流了千言万语,他明白了她的蜕变,她的担心,她的期望。
他侧头看天,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下定了一个决心。
他不是那种瞻前顾后的人,一旦决定,行动总是立即的。
岳封慢慢说:“看来这二十年来,白云也没有闲着,魔教的毁灭一定也让他和其他人获得大量资料,对我的天魔神通获得了更深的了解。他们说得对,我的元神在天魔解体中受到的创伤也许终身都难以彻底修复了。另选道路重新修炼能到什么程度恐怕天老爷都不知道,更何况只有区区两年多时间了。”
他转头又看向她,微微一笑,轻声说:“如果这段时间我的身份再暴露,那可真是没得救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看着她着急欲辩解的样子,岳封笑意更浓:“我不是怀疑你,但当你的心发生变化的时候,我只是想确定,你愿意跟随一个功力不高、前途渺茫、双手沾满血腥、随时身死名裂的丈夫吗?”
含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岳封目光爆发着坚定而强烈的光彩:“确实一切都变了,你变了,我变了,魔师的时代过去了,我只能从仙霞派小弟子岳封开始重头做起,含烟,你愿意做这样一个人的妻子吗?”
含烟痴立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岳封的话语都如同从天边飘来,虚无中却又带着真切:“重生以来,我一直在想,我走向天魔大道的终点时舍弃了尘世间的一切,而结果仍然是重回人间,所有这一切是不是在告诉我,所谓舍弃只是一种幻觉,所有的一切都还在你的心里,永远无法忘怀。”
“我想改选道路,可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路,我的新路又在哪里?遇到你,遇到玉盈后我开始想,珍惜眷念曾经拥有的和将要拥有的一切又有什么错,过去的这一生我经历了许多许多,拥有过一切,又失去了一切,如果这一切都无所谓,只有看破红尘、无物可羁才能成天道,那我这新的一生又有何意义,还不如就在天魔解体中毁灭。”
“也许新的道路就是要为这苦乐人生寻找意义,我这些天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到此刻我知道,对我来说这一生最大的意义就是我所珍惜的人和我所要做的事。而我所珍惜的人中,第一个就是……”他深深看着含烟:“你。”
含烟目中闪耀着异样的光彩,一时间,天地间一切皆黯然失色,只有两个人的心在跳跃。
岳封的面色前所未有郑重:“魔师有很多女人,但没有一个妻子,而岳封则不然,轮回此生我要学会珍惜。”
沉默一会,轻声问:“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这轻轻一声却如同晴空中的霹雳,击打在含烟心头,让她的心裂成千万片,漂浮在无边无际的云端,几乎都没有注意到泪流满面的自己已然点头,许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