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生理需求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
“拜堂合卺是喜事,儿女双全亦是喜事,怎么偏轮到了这中间的洞房花烛上,就该我害臊了?子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嘿,你这张如簧巧舌啊,”善印伸手轻轻拍了下季蘅的嘴巴,“我倒不用担心你了,先得担心他,可不敢与你歧见争辩,迟早要气坏身子!”
气坏身子不至于,早死却是铁定的。
此刻的季蘅还有些惋惜袁熙命运多舛,但不会太深,她更在乎自己的未来,琢磨着以后如何能避免掉进命途多舛的狼窟;
或者,忍气吞声、降志辱身地多熬几年,熬死那个疑似消渴症患者,等到亲儿子登基,届时受叫一声太后娘娘,岂不美哉?说不定还能垂个小帘听个大政!
即便到最后,历史大方向实在无法扭转,那么,能否通过修饰一些小细节的办法,让自己多活几年舒坦日子呢……
“也不算盲婚哑嫁了,他见过我,还被我婉拒过,却执意要娶,倘若来日真遇上什么坏事,哎,那也该算他自作自受,不赖我。”
“你这叫有恃无恐,没心肝的。”善印松了口气,“也好,依附了少将军这棵葱茏之树,从此再无忧虑。”
季蘅默默望着那帐顶,百感交集,是很挺拔茂盛,但可惜啊,袁氏这片树林就快要澌灭了。
这夜,她带着几分忡惙几分愁思,翻来覆去了多时才渐渐入眠,久违地又做了那种奇怪的梦。
梦里的她好像刚从巍峨的积石山巅一跃而下,就快掉进浩浩汤汤的黄河水中了,再眨眼,自己竟变成一位额间嵌有赤红珠、身裹白绸的神女,正被四丈宽、龟壳上生有莲花纹的大鼋驮着。
那右肩上方,还扑腾着只略显吵闹的三足金乌。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欲赶走那黝黑的丑玩意儿。
未料神鸟先开口说人言了,它道:“阿栖,你为娲皇养女,我乃帝夋之子,你我般配,实属天造地设!”
闻此,名作“风栖”的神女不由怒火中烧,施法的手缠绕着煜熠银光,旋即定住了金乌,自己则折身飞至龟背的另一端。
“你从泰冒山追我至此,还要胡搅蛮缠多久?”
可金乌并未受锢,运力振翅,须臾之间现出了人身。
只见那是一年轻男子,高约八尺有余②,披着如云雾般的墨色羽缎长袍,他抬头,露出了与袁熙九分相似的面庞。
“真是绝情啊,可还记得当年,你刚从玉卵里破壳而出,是一只雏鸟,还没有化成人形,因着螣蛇好战,打伤了狰,所带来的熊熊大火烧毁了长留山下那片苍梧林,白泽便将你衔至温源谷,与我一道生活了五百余年……”
“多嘴。”风栖却懒得听他叙旧,摇了摇挂满灵石的左手,身旁出现一张竖立的银灿灿的瑶琴。
“如何又要打?”
“重光,若你这次输了,就乖乖回家,休要再尾随纠缠我!”
男子略略歪头,似有些奈何不得:“好吧。”但同时,眸子忽变成了赤金色,背上顿生出强有力的六翅黑羽,“可万一是我赢了呢?”
“悉听尊便。”
话音刚落,激昂的音律响起,眼见银灿灿的光波接连不断地朝自己袭来。
他则不慌不忙地拍翅,腾空而起,手结契印,并笑道:“只求阿栖不再赶我走就行。”
面前的幻化那圈金轮,吞噬了所有攻击,然后生出无数束流火,猝不及防地砸向对方。
风栖掐指,又拨动了几根弦,这次在她面前也出现了一张网——那些流火在接近时便融化殆尽。
正当他们打得不亦乐乎,底下的大鼋却发出闷闷轰响。
是不知从哪掀起的一阵滔天巨浪,将西边的太阳遮住,甚至快要盖过不谙水战的两人。
重光回首,隐约瞧见浪头站着一人……
而与此同时,季蘅猛地从梦境中惊觉,左手抵着盗汗的前额,轻轻喘着气。
竟然又是梦吗?为何真实得像亲身经历过一般?
她动了动手指,并没有摸到什么赤红珠,那里只有一颗与生俱来的浅浅的小红痣,冷静了少顷,愈渐清醒,转而望见枕边的善印仍在熟睡,才略有些心安。
此间,天已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