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闽越水军小型哨船缓缓驶入东冶港甲字一号码头的一处泊位,最后下锚停稳。
船上的兵丁将两侧划水的桨叶收入船舱,然后抽出一块长长的杉木板伸向一丈远处的岸边。
我身着官服顺着船帮小心翼翼地走过这块木板跳上码头,然后回头望向远处跟随哨船引航驶近泊位的一队汉军艨艟战船。
“汉人水师管这么个大家伙叫艨艟?那闽越军连楼船都要改名了!”抬眼望向边上泊位停靠着的几艘猥琐简陋的闽越国水军“楼船”,我的心里暗暗自卑。
昨夜后半夜,我同韩燕儿夜归之后还在睡梦中,游击将军府衙里的巡海执事敲响我家大门告知汉朝横海将军水军已经抵达东冶外海。
身为东海游击将军,主管港区周边海路交通,这东冶港周边乃是退海形成,故而周边航路之下多有暗礁,兼港口狭窄只有一条航道、潮涌无常,外地来的舰船没有引航极易搁浅或者触礁。
我所任东海游击将军统领的数艘哨船和数十位巡海执事,平日就是专司港口内外引航。
“汉军如此之多的战船涌入,如无引航风险极大,一艘搁浅全部船队都将无法出入港口”,韩燕儿美人春睡中也被吵醒,批衣出门探看,我边更衣边对她解释道。
随后就马不停蹄赶往海边带领所有哨船和手下执事出港亲自为汉军舟师引航。
一夜转运,毫不停歇,第二天日上三竿之时,终于将所有汉军战船停泊妥当。
我和手下执事们纷纷上岸准备回家休息。
后续接待交由赶来的东越王手下数千戍卫羽林处理。
我站在岸边抬眼望去:只见船形雄健的汉朝战船已经把个小小的东冶港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光是汉军的巨型楼船就顺着岸边延绵出去好几里地。
烈风朔朔,旌旗遮天蔽日,好不威风。
此时,一位头戴羽冠的汉朝军官走近我身边,冲我作揖行礼道。
“敢问足下是否东冶本地官员,请教如何称呼?”他一口关中口音汉语,面若重枣,体格雄健,年龄不到三十。
“这位军爷敬安,一路舟车劳顿辛苦。愚下姓黄名鲲,现领闽越国水军东海游击将军一职,主管这东冶内外水路航道事宜,军爷有何吩咐?”
“原来是黄将军,少年有为,神采卓然,真是闽中杰出的人物。愚下乃汉军前锋水军都尉,姓邓名恢。”
“原来是邓恢将军,幸会幸会。”我连连拱手道:“我第一次见到东冶有如此多的战船。大汉水军实力雄厚,气势非凡,不是我们闽越小邦水军可比。”
“嗬嗬,黄将军有所不知”,邓恢语气谦和,不过脸上还是闪过一丝自豪之色:“目前东冶港汇集的战船既有会稽郡所属,亦有来自北地的东莱水师和辽东郡水师一部,自然数量惊人。闽越国水师同是汉天子劲旅,精忠报国,保境安民,黄将军不必泾渭分明划分彼此。”邓恢言语真诚,顿时令我大生好感。
“黄将军,在下奉命协调大军驻舶这数日所需物资配给及人员治安。目前万事皆不足虑,吾所担忧者,唯有这防火之事。眼下这东冶港狭窄拥挤,数百艘木制战船拥挤于港内,如遇火灾后果不堪设想,还希望将军禀明上峰,另为舟师寻驻舶之地分散安置方为上策。”
不愧是大国水军的将领,我一听之下顿时被邓恢的思虑周全所折服:拱手回道:“邓大人所言极是,也怨闽越国远僻小邦见识浅短,未曾料到这大汉水军数量尺寸都大大超过先前估计。眼下一时半会儿还真无他处可供停泊,不过下官主管这东冶港内外海图潮汐水文,待我禀明上峰,查阅图册之后,尽快为大军安排他处移艘。这之前还需委屈汉军舟师局促在这港内,下官会吩咐手下额外安排哨船为各船做好巡逻严防火情。同时东越王已经安排其麾下戍卫军兵今明两天亲用小舟为各船运送饮水给养。”
“看来也只好如此,那有劳了,黄将军辛苦!我军驻谒东冶期间,一切接受钱粮物资都将按照市价支付,勿扰闽越百姓,还请将军造册登记为是。”邓恢冲我鞠躬行礼道。
我听后肃然起敬,也躬身回礼道:“汉军军纪严明,此役征伐南越必然顺风顺水,势如破竹!那在下先行告辞!”
我正要离开,邓恢忽然叫住我:“黄将军留步,在下还有一小事想要打听。”
“将军但说无妨。”
“我有一同乡挚友,姓韩名延年,数十日前我收到他亲笔手书告知说他即将出使东冶商讨借兵救父之事,不知将军可曾在东冶见过他?知他现今下榻何处?”
“韩将军在东冶在下的确见过,没想到将军竟是他的挚友,真的是无巧不成书!”我一拍大腿,便将之前韩延年一行抵达东冶借兵出征后来杳无音信等事大致叙述。
当然,关于韩燕儿之事我私下留了个心眼,只字未提。
邓恢听了我的叙述后仰头长叹一声,九尺高的一个汉子眼眶中竟然淌出几滴泪来,感慨道:“我同韩延年从小同窗长大情同兄弟,惜不能陪同他上阵并肩杀贼。前几日据军中斥候回报确信,其父韩千秋老将军已于月前折于南越,所率两千汉军无一幸免,全部为国捐躯。没想到现在延年也下落不明……现在我邓恢惟愿我这老友能得幸而还,他乃家中独子,如有不测,其母孤身一人居于长安,连失丈夫与儿子,孤苦无依必不能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