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他便听到父亲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但有朕在一日,朕便能护着你们,去做个普通人吧。”
“去做个普通人吧。”他从未想过这话能从皇帝的口中说出。
从皇帝的军帐中离开后,翻涌的黄沙扑在他面上,他好似皆感知不到,只觉此刻心里是滚烫的。
夕阳从漫天黄沙下的地平线落下的那一刻,他想的是,往日已逝,来日尽可追。
战事的收尾却不知为何会如此漫长,明明再无大规模的冲突,明明西境屡屡战败,但那座西境的都城却是怎样都攻不下来。
这拖着拖着,便又过了一季。
江稚鱼的肚子一日一日大起来,陛下已下令不许她再插手任何军中要务,让她将安心养胎放在首位。
可她如何是个能闲下来的性子,且战事迁延未结,她更是心生火气,饭菜也不太吃得下。
简是之倒是心疼不已,有时夜里见她睡不安稳,还会在心中暗暗责怪他与她这孩子太不懂事,惯会折腾母亲,待这孩子出生后必要好好说教一番。
这日入夜已深,天色早已昏沉,简是之与陛下及诸将议事后刚回至帐中,便见江稚鱼端端坐于桌前,一大桌的饭菜未动一口。
简是之见状连忙解下外袍净手,心道定是自家夫人又没了什么食欲。
这事倒是常有,江稚鱼有孕以来,胃口一向不大好,简是之也无方,只得紧着哄她勉强吃些,而有时她深夜里闹着要吃酸,他二话不说便策马去最近的镇上为她买橘子来,这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两三个时辰,他却从未嫌过辛苦,有时甚至想若自己能代她受这孕期之苦便好了。
这样的事多了,久而久之落在旁人眼中,便编传出齐王妃娇宠无度,实为红颜祸水这类的谬言来,不过江稚鱼无心去听那般谣传,简是之自也不愿理会,左右他是真的心疼江稚鱼,恨不得娇宠得再过分一点才好。
便如先前几月一样,简是之便坐到江稚鱼身旁,端起碗一口一口喂她,恰如顾看一个三岁孩子一般,无尽的宠溺。
江稚鱼就这般用了几口,再便吃不下了,秀眉微蹙便转过了脸去。
简是之只得柔着嗓音哄道:“今日这鲥鱼可是自中原运来的,不知多少冰块覆着,到时还能这般新鲜,你瞧如此鲜嫩的鱼肉,整个西境可找不出第二个,乖乖,便再吃一点。”
江稚鱼却是无动于衷,眸子一沉,便似在思考什么一般,当下也并不说话了。
简是之便维持着这个喂饭的姿势许久,最后也只得败下阵来,对一旁的下人招了招手,将这一桌几乎没用过的饭菜撤了下去。
江稚鱼却依旧苦思,两道弯弯的眉越发压低。
简是之见她不对,出言问道:“夫人在想什么?可是腹中孩儿又不老实了?”
话毕,一手便轻轻搭上她的腹部,轻轻揉按着,如此好似能缓解一些难受。
江稚鱼思忧之色丝毫未减,竟再坐不住,一下起了身。
“朝廷之军迟迟未能攻下西境,我总觉这事很有些蹊跷。”她终于对简是之道出她这许久以来的忧虑之事。
简是之听了也不免皱眉,这事的不对他亦早有察觉,不过为免她忧心,才未表露出而已,却也知,迟早瞒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