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张公公的经验,李振玉属于后者,是可以适当打压的存在。
尤其是见李振玉对此没有表示任何愤怒,他心下更是有了成算,此时连语气里的敬意也开始收敛了。他同李振玉道:“听闻王爷此次前来是为相亲一事?可是有心仪人选了?”
李振玉淡淡道:“公公对此事如此上心,难道是膝下子女也到了相亲出嫁的时候?”
“……”张公公表情略黑。他一太监,哪来什么膝下子女?
而李振玉都开口喊他“公公”了,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样的常识,可知道归知道,知道后他偏生如此说了——不就是想照着他刚刚说的内容,踩痛处原样返还那段讽刺么?
早就听闻李振玉嘴毒,但都到这种境地了,竟还维持着那副清高模样?
谁纵的他?
想到这,张公公声音里忍不住带上了点敲打的意味:“王爷说笑,只是偶尔听闻此事,随口一问罢了。——您说这哥儿如今的现状也是难,额头上长一点,那身后面就得被人开眼,唉唉,还好您贵为王爷,还能自己选择夫君,若是其他人遇见这事了,指不定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呢?”
他这话已经是说得很是过分了,下流且冒犯,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混到这种层面的太监会说的话、干的事。
李振玉将茶盏放到一边,神色不明:“早有听闻太极殿的张公公有一把名嘴,能将好说坏,更能将坏说好。今日一见,那传言竟分毫不差——冷茶待客,冷言讥客,现在更是冷嘲辱客,你是想激怒我让我在此处丢面,还是……”
“特意凑到天子眼下表达对陛下的不满?”
“……”张公公听完李振玉前半截话,刚想回话,就听见李振玉补完了后半截话,回嘴的内容顿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出不来了。
他不阴不阳的脸满是诧异地看了李振玉一眼。
——凑到天子眼下,表达对陛下的不满?
口误也不能这么口误啊?他分明是当面暗讽对李振玉本人不满,怎么就扯到圣上身上了?
当然,这种人他也不是没见过,像那种奸臣宦官,尤爱拍圣上马屁的人,就非常喜欢来这一套,不管说什么都得和圣上扯上关系——刚刚那种“他说的不是李振玉的坏话,而是打的圣上的脸”诸如此类的坏话,就是标杆中的标杆。
可是——
李振玉如果真是这种人,又怎么可能沦落到现在这一步?
但又可是——
如果李振玉不是这种人,他说出这种话,难道是从心底里认为,自己嘲讽他,是真的在对圣上表示不满?……怎么会有人真心实意的这样想?狗也未必有如此的忠心吧??
张公公心里一股子吃到苍蝇又吐不出来的古怪感。
他顺了几秒,好不容易重新找回音调,准备回话,就看见殿门打开,上一位大臣从里走出。然后李振玉直接起身,径直朝那边走去了。
走时还甩下一句话:“今日之事我会原话转告陛下。”
徒留张公公一人满脸无语地站在原地。
转告陛下?转告什么?
将那些荤词荤语说出去,然后说,这是在说陛下的不是?……就算你真如此说了,陛下又能信吗?!
第57章
进殿、行礼,身前之人迟迟没有作声,李振玉便维持着那个姿势,默不作声地跪着。
他目光垂直向下,连余光都没有刻意地去观察圣上的容貌。
坊间传闻当今天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粗人,武夫,弑父上位后,不顾阻拦地大刀阔斧对朝廷进行了几场改革,将大部分权力收归中央,几乎以绝对的态势掌控起这个国家。而京城暗流里,骂他之人甚多,说他刚极易折,说他不懂朝政,说他毫无帝王之姿……李振玉对他却颇有好感。
“起身吧。”过了好一会,对方终于道。
“谢陛下。”李振玉顺从起身。他的跪姿和旁人还不太一样,其他人跪下时双肩总是忍不住的耸起,给人以一种“趴伏”之感,而他跪下时整个人都是“收”起来的,只能从动作里看出敬意,却看不出什么狼狈。
此时起来,他的目光跟着稍稍抬起,并不聚焦地落在了对方脚的部位。
天子,自然是陈理,他待李振玉站直后,道:“听说你主动求见。所求何事?”
李振玉答:“回陛下,今日前来自是为赐婚一事。”
陈理笑笑:“哦,听起来你是有心仪的人选了?……是哪家公子?”
“是有人选。但并非哪家的公子。”
“呵呵,那莫非是哪家小姐?”
“也不是。”
话赶话到这,陈理当然知道不对劲了。他“哈”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话,整个人往身后椅背上慢悠悠靠下,目光自上而下地斜睨着李振玉。空间变得很是寂静,仿佛每份空气都在无声的和李振玉说着五个字,“那你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