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无情也不例外。待到月上中天时,令无情才从调息的状态中抽身。他有些忌惮那湖水,可水镜双生,既然镜中花在湖中找到了,那水中月更不可能跟湖水脱开关系。衡量片刻后,令无情终究还是踏入了湖水。月亮静静高悬天边,这次,令无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伸手去试探这轮明月是真是假。水中月似乎也只是一轮人畜无害的倒影,捧起来,也只能得到一小捧冰凉的湖水。哪怕是那劳什子天书,也没有告诉他,天生魔骨是怎么得到水中月的。令无情有些苦恼,他很少出现如此无力的情绪波动。修炼本就逆天,不顺不平之事,悉数斩去便可,可眼前只是一捧柔软又普通的水,再强横的剑气,也只能短暂的分开水流,更别提得到其间的月亮了。水中月……令无情无意识地咬住下唇,又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他看着月亮,程御看着他。天下间奇毒如此之多,程御选择伪装成中了星陨,是有原因的。于他而言,令无情便是镜花水月。别看他现在能为尚且不算熟悉的弟子奔走,可感情越深,越是一场空谈。“令无情,你没有心的。”求不得其实程御知道该怎么得到水中月。镜花水月一直都是双生的存在,正确的做法是先得到镜中花,以镜中花为媒介,将水中月捞入怀中,但水中月的要求更高,他没拿到。就算他不说,令无情也未必想不到。果然,盏茶功夫过后,令无情便从琉璃盒中取出镜中花,而程御等的,也正是这一刻。他重生之后,只有灵识依旧强大,体内经脉空空荡荡,想要瞒过令无情,只能从精神方面下手。镜中花本来是荷花模样,却在月光下缓缓变得透明,最终折射出一片迷离。程御的灵识借机一道侵入令无情的识海,将他拖入自己的领域中。在令无情看来,便是镜中花的幻境,再度影响到了他。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比起白天那狂乱的黑影,夜晚的镜中花似乎很安静,仍旧是这片湖,湖边坐着一个少年。令无情凝神看时,却看不清他面容,只能看到那少年唇红齿白,偏偏有颗小虎牙,笑的朝气蓬勃,朝着他的方向跑来:“师尊你看——”他话音未落,令无情的剑便已经贯穿了他的喉咙,少年像是觉得惊讶,眼睛瞪得极大,死不瞑目的看着令无情,最后几个音节模糊成了浊气。“好疼啊,师尊,真的好疼啊。”少年的身影又突然再度出现,这次,他全身都是伤,一看便是令无情亲手所为。少年对令无情敞开双臂,嘴唇一张一合:“师尊,你——”这次,他死于一剑穿心。令无情眉目不动,缓缓将无情剑从他心口撤出,淡淡道:“天生魔骨,祸乱世间,当死。”程御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歪头看着令无情,似乎很是不解:“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从上辈子起,程御就一直想问他这句话。他做错了什么吗?天生魔骨并非他愿,在身份意外暴露之前,他一直都想追上令无情的脚步。令无情去镇守魔界间隙,他也想;令无情心怀天下,他也可以。只要令无情提起他时,能对别人说一句,这是我的弟子,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可当他得知自己体内有天生魔骨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赐给他全身七十二道剑伤,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打入深渊。若非他在深渊之下另有奇遇,以魔族身份重返世间,他真的会死的。不,他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魔主,不是程御。令无情还当真思忖了片刻,随后基于道心,给出了一个标准答案:“魔骨加身,非你之错,但魔气入体,难以自控,若要防患于未然,必将斩草除根。”斩草除根。他是他的弟子,在他膝下修炼数十年。程御知道令无情修炼的是无情道,手中剑是无情剑,可程御看着他为天下奔走,看着他为凡人幼童驻足,怎么能不生出痴心妄想呢?万万人之中,能不能稍微的,稍微多看重我一点呢?可到头来,程御得到的还是只有四个字:斩草除根。程御恨得心头滴血,几乎想一口一口将令无情吞下去,可程御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男扮女装,再度成为他的弟子。或许是,他想看看,若是令无情的弟子不是“他”,若是令无情的弟子没有天生魔骨,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样,所以他捏造出了程语这个和他彻头彻尾相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