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里想着上官风,嘴巴张得老大,扯开喉咙大喊:
“姐夫救我!我实在撑不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铁骨丽锥箭自他身后破云而来,几乎擦着他面颊上的汗毛飞过,姚崇虎的鸟龙铁脊箭已经走到了他喉咙前一臂之远,正与这枝箭头碰着头撞到一处,啪地落到艟艨舰的顶盖上。
谢候整个身子随着这声清脆的锐响剧烈地跳了一下,猛然回过头,只见岸上一匹金粉色的大宛马正在扬蹄长嘶,马背上驮着一位高大的玄衣男子,腰佩环首刀,臂挽柘木弓,手持一柄长长的眉尖刀,不是李勖还是哪个。
李勖皱眉瞪了谢候一眼,意思是你给我等着。
姚崇虎只觉大势已去,他在看清了谢候的小白脸那一刻就已经明白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倒是傅玄生还蒙在鼓里。傅玄生带着潼关守军急急奔往长安时,半途也曾猛然一惊:潼关空虚,若是李军乘虚而入,大秦就真的完了。
不过,接下来看到的场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根据船只的数目和每船载有的人数推断,渭河中的应该就是李军的主力没错。是以,刚才姚崇虎急切责问他为何擅自离开潼关时,他信誓旦旦地回答说:“大司马息怒,李军已经全部入关,若有差池,末将自刎谢罪!”
姚崇虎不待他自刎,狼牙棒照着他的脑袋猛槌而出,傅宣生连一声惊叫都来不及喊出喉咙,整个脑袋都被砸成了红白相间的浆糊。
“李勖来战,姚崇虎亲自领教阁下的身手!”姚崇虎嗔目大吼,旋即拍马而出,直奔前方那个将他耍得团团转的汉人男子。
他身上的虎皮袍经了一夜的寒露,又溅了一身河水,本已湿冷沉重,马背上这般抖擞起来,这才又有了猛虎之姿。困兽犹斗,姚崇虎双目赤红,如饿虎扑食一般扑向李勖。
李勖勒着马缰,眯眼观察他的手臂。
姚崇虎左臂抡起狼牙棒,距离身前已经不到一丈,大宛马早就焦躁地在地上磨起了蹄子,一听到主人沉声喝了一句“驾”,立刻便如闪电一般纵出。
姚崇虎不愧是名中带虎,的确是一员虎将,一棒下来,李勖顿觉手臂酸麻,手里的眉尖刀发出嗡鸣颤音。当狼牙棒带着千钧之力第二次落下来时,眉尖刀竟然咔嚓一声裂开,姚崇虎狞笑着向下一顿臂,眉尖刀顿时断为两截,李勖手中只余一根光秃秃的短棍。
卢镝大惊失色,忍不住埋怨谢候:“你们职方司造的东西还不如纸糊的!”说着从舰中一跃上岸,急着给李勖寻找趁手的兵器。
其余人莫不着急,大伙都看出来了,姚崇虎臂力惊人,是个实力强劲的对手,若无兵器在手,只怕李勖会吃亏。
“姐夫接枪!”谢候心急如焚,抢了卢镝的马,拎起一柄玄铁枪便要往前冲。
“回去!”
李勖朝他高喝了一声,在姚崇虎的虎视眈眈之中,忽然将手一松,余下半截刀棍也掉在了地上。他朝着对方举了举空荡荡的双手,微微一笑。
姚崇虎愣怔一瞬,领会到对方的轻蔑之意,顿时怒不可遏,嘶吼道:“竖子,拿命来!”拍马再次冲来,沉重的马蹄在他身侧激起冲天黄烟,一身虎皮袍在烟尘里鼓荡,当真像是一头势不可挡的下山猛虎。
那只狼牙棒再次高高抡起时,谢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千钧一发之际,李勖忽然向斜侧里一挺身,自马背上腾跃而起,飞身跳上了姚崇虎的马。
——为了一击毙命,姚崇虎这一棒使出了十二分力气,刚刚劈出,还没来得及收势,李勖就已经敏捷地落到了他身后,一手曲爪抓向他持棒的手肘,另外一手死死扼住了他粗肥的脖子。
咯吱咯吱的骨裂声传来,姚崇虎只觉左臂钻心疼痛,手中的狼牙棒顿时掉到地上。他凄厉地嘶吼了一声,回手扯住李勖的腿,二人双双滚落到黄土地上。
围观的秦军和晋军都睁大了眼睛,努力在滚滚黄尘中分辨各自的主帅。
隔着尘土,众人恍惚见到一只猛虎与一只蛟龙缠斗在一处:龙精虎猛,龙腾虎跃,龙拏虎掷,龙蟠虎踞,龙吟虎啸,龙出……虎不见了!
姚崇虎的虎皮袄子被李勖扯脱,露出了棕熊的原型。
他那威猛的左臂被李勖废掉,右臂的力量便有些不尽人意。李勖的双腿死死绞在姚崇虎的脖子上,姚崇虎无力将他扯下,只能怒吼着将他顶起来,在黄土中疯狂奔走,希望借助惯势将其甩落。
李勖等他气喘,腰腹兀然攒起一股劲力,翻身向后一仰,腿仍夹着他的脖子不放——姚崇虎笨重的身躯沉重地摔趴在地上,李勖乘势骑上他后背,一拳砸向他的后脑,双手接着扭住其后颈,用力一掰,咔嚓一声,姚崇虎颈骨断裂而亡。
李勖抽出腿上的匕首,几下割下他的头颅,以地上剩余的半截钢棒将这颗满头小辫的头颅高高挑起,跃马高喝:“灭秦!”
李军的士气在这一刻达到巅峰,高喊着“灭秦”,个个皆如猛龙过江一般朝着灰头土脸的秦军冲去。秦军早就被折腾得疲惫不堪,刚一交手被杀得溃不成军,没命地向着长安的方向逃去。
卢镝和谢候这只水军趁机靠岸登陆,正杀得起劲,后方却传来鸣金之声。鸣金收兵,军令难违,他们只好悻悻停手。
谢候来到李勖身侧,有些不解道:“主公,秦人大败,这个时候追上去一定能将他们尽斩,为何不追?”
李勖脸上、胡子上都是姚崇虎的血,正在岸边浣手净面,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的绢帕擦拭,擦完一看,帕子都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