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默默流泪,愈发担心秉忠。秉忠自然知道自己的名声是哪里来的,他仍神情坚定,略带骄傲。他倒要听听看,自己实打实考出的成绩,靠真才实学拼来的名次,看父亲能编出些什么花来。只听程三爷语气沉重,缓缓开口道:“与山琼一战,你知道的是我派护贴身守护你。但你不知道的是,那一战本可有可无,是我极力向朝廷请战。逢战才有功,有功才能扬名,才能脱颖而出。这些你并不知晓。”秉忠闻此言,眼睛睁大、皱眉,情不自禁地摇头,似是不可置信。程三爷并不看他,只是看着石板地,似是在回忆一般,说:“兵会你本不够资格参加,是我打通了京塾的关系,让他们推荐你。这只是其一。赛中,前几轮你本名次垫底,是最后考孟主审打的高分,才将你拉到了第三。这些,都是我提前与叶将军达成的共识,我同意他部下孟仁闵任兵会主审,以力保你的成绩为交换。这些,你也不知。”程三爷的每一句话,句句扎心。秉忠听完,人已跪坐在地,全然不见刚刚理直气壮的样子,像是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程三爷又接着说:“当初考京塾,你考了第十三。是我打通了关系,换了成绩,你才得了第一进了京塾。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换了谁的成绩。”这一番话,就仿佛压倒秉忠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整个人如同散了架的木偶一般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没有聚焦。程三爷并没有停,他继续说:“那一年,大虞主帅王向率残兵潜逃到深山,四处流窜。暗探报说,王向有意突袭我,甚至绑架你为质以示要挟,因为他知道你是我的软肋。所以那一年春节,我频频带着秉诺外出应酬为饵,也是担心你有个闪失不测。”此时的秉忠双手捂住耳朵,疯了一般地摇头。他已什么都不想再听,一句话都不想听。父亲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凌迟着他的自尊。程坚眼神晦暗不明,接着说说:“秉忠,你当知道,你在外受的所有褒奖,有多少是看在你是程府嫡子,以后要继承基业的份上。别人可以肆意夸捧,但你心里要明白。”程坚沉默片刻,神色落寞,语气似是前所未有地哀伤,说:“秉忠,为父告诉你一件,连你母亲都不知的事。你以为我与你大伯、二伯都是老夫人嫡出的,是不是。但其实老夫人只诞有你大伯、二伯二人。我是老太爷在边塞驻军期间,与当地民女所生的。打我出生就被抱来程府,记在老夫人名下。对外,程府有三个嫡出儿子,但我心里知道,我与他们待遇是不同的。老夫人娘家所有的势力,倾力支持大爷、二爷。老太爷长年在边塞驻兵,家中琐事从不过问。我能靠的只有自己,扛过所有的不公和歧视,自己拼出了一条血路。所以,当秉谦出生时,我曾立志要待嫡庶平等,也曾下重力培养秉谦。但直到你出生,一切都变了。我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那个我自己身上永远无法实现的奢望,我这一生唯一的缺憾。嫡出,得父、母两家助力,一生无半点瑕疵,平步青云,受众人瞩目。所以自你出生后,我就决心要倾尽所有培养你,没有缺陷,不留遗憾。这些年来,我也都是如此行。每每看到你浑身上下散发出那与生俱来的自信,在长辈面前从不怯场地侃侃而谈,我就看到了自己的奢望,它成真了。秉忠,为父的付出,是为了你,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程家。我不敢回想,不知道我这私念,是对是错。但希望你知道,我对你,寄予厚望。”程坚一番话说完,秉忠已是泪流满面,泪水打湿了衣衫,湿了好大一片。他匍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说:“父亲,儿子不孝!儿子不孝!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程坚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出门。秉忠跪着转身,朝父亲的背影不住地磕头。在秉忠记忆力,永远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的父亲,此时竟有些苍老。夕阳映出他的身影,瘦瘦长长地拖在地上,秉忠看着心酸,悔恨不已。那名为高锦如的歌女,毕竟腹中怀有秉忠的子嗣。若是平常,以郑氏的手段,定会将那孩子打下。即便郑氏不忍,方妈也会替她下决心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高氏在寿宴那日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不好再私下处理了。但程府面子上还是讲究门清气正,子嗣虽纳妾,却也都是家事清白。高氏想要进程家门是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