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维从包里掏出雨伞,在背后大声叫她:“我带伞了,你不跟我一起走吗?”谢宜珩干脆利落地摆摆手,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粘稠的黄昏里。……周一例会结束。后面几个月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四月中旬谢宜珩还要去一趟意大利,因为爱德华打算同步virgo天文台的进度,三台干涉仪同时进入锁定状态,探测的精度还能提高一个数量级。莱斯利早早就开始做比萨旅游攻略了,上班时间公然摸鱼,兴致勃勃地问她:“你喜欢吃冰淇淋吗?比萨有一家百年老店的to可好吃了。”谢宜珩没心思想什么手工冰淇淋。虽然她可以免签意大利,但是根据之前签下的保密协议,这趟出行有许多条条框框的限制和文件审批,甚至还要回家拿旧护照和部分家庭信息证明。布莱恩特意赶来,笑眯眯地向他们解释情况。莱斯利看着一纸文件,连连摇头:“这也太吓人了,我自己都要以为我是前苏联的间谍了。”谢宜珩逐字逐句地看完,莱斯利的审查居然比她这个不是美籍的人还要严格。她把那份文件递回去,憋着笑,“您太太是意大利人,值得怀疑。”择日不如撞日,越往后拖,琐碎的事情就积压得越多。这个周末谢宜珩订了机票,飞回了多伦多。阿比盖尔还在家里照顾生病的托尼。她过了几天家庭主妇的日子,闷得快要发霉,一听谢宜珩来了多伦多,兴高采烈地拉着她逛街。两个人好像回到了高中,在市区繁华的商业街窜来窜去,对着每一扇明亮干净的橱窗小声聊天。阿比盖尔挑三拣四,最后找了家巴洛克风格的黎巴嫩餐厅。餐厅里的顾客不多,点完菜,彩虹小马也听完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吵架。她点点头,表示自己非常理解:“亨利教授说的真的太对了。他说结婚不能找同行,不然甭想过好日子,家里天天整得鸡飞狗跳的。你俩现在光是参加同一个项目都能掐起来,别说当同事了。”灯光昏黄,手工编织的挂毯精致繁复,棕榈叶和藤蔓的图案在洋红色的毯面上交错纵横。谢宜珩看着横斜纠缠的线条,千思百想也找不出个头绪来,只好叹了口气:“你不懂。”她好像是在和偷穿了高跟鞋的小孩子说话。阿比盖尔久违地感到了蔑视,相当不忿,举着手机打电话给姜翡,要她的爱情导师出来分析案例。北京时间凌晨三点,姜翡被夺命铃声硬生生地从床上拉起来,听完漫长的前因后果,揉揉眼睛,没好气地说:“普通同事不该愧疚吗?他确实干了缺德事啊。谢宜珩,我他妈也是操了,要是这大哥能问心无愧地对你,这得多渣啊?”阿比盖尔毕恭毕敬地端着手机,在一边疯狂点头。“他开始追你的时候,八月?还是九月?他不知道那个托马斯干的缺德事吧。”姜翡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满是怨气的脸被摄像头完美捕捉。她有起床气,骂起人来毫不客气:“谢姐姐,你漂亮,你有本事,你说起话来像是春风拂过阳澄湖。我是男的我也追你啊。你这女的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现在挣了份爱情回来,凭什么觉得是别人因为愧疚,所以施舍给你的?”“操吧,这种帅哥来追我,我恨不得一路把横幅从三里屯拉到中关村,放八十一响礼花昭告天下。”姜翡气得快要捶床,接着说:“姐姐啊,你在纠结什么呢姐姐。”南方人谢宜珩听完这番长篇大论,想了想,问她:“二五八万是什么意思?”姜翡气绝:“…让阿比盖尔给你讲,我挂了。”这家店的招牌是黎巴嫩特色咸酸奶,乳白色的酸奶上撒着一层薄薄的香料。谢宜珩喝了一口,笑眯眯地抬抬下巴,示意她也来一口:“很好喝,你试试。”阿比盖尔刚讲完北京俚语,正口干舌燥,不疑有他,干脆地闷了一大口,脸都绿了,“我可以吐吗?这是个啥玩意儿啊?”谢宜珩笑得弯了腰:“不许吐,你自己挑的店。这杯都喝完,快点。”…二月的多伦多还是肃杀的冬,黄昏的落日余晖都有几分萧瑟的味道。谢宜珩打车回家,靠在云朵一样软和的沙发里,困意和暖意醺醺地涌上来。她转过头问谭向晚:“我爸回来吗?”谢准虽然公务繁忙,满世界飞来飞去,但是每年情人节都会在家门外给谭向晚送上一大捧红玫瑰,像是老电影里俗套的情节。不管是情真意切还是装模作样,给出的体面没有人会不喜欢。垂叶榕的叶片湿亮,蓊翠鲜活的绿色映着熔金一般的夕阳,像是梵高笔下的乡村风景。谭向晚放下喷壶,看了她一眼,说:“回来啊,你明天就回去吗?…对了,你之前是不是挂你爸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