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觉得活一百年都太短,可现在才两个月,他就被焦灼的等待耗出了油尽灯枯般的空洞和疲惫,如果真要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八十年一百年,他该用什么样的毅力和决心去坚持?他对菲奥娜的感情,会不会终有一天在日复一日的无望枯等中消磨殆尽?里德尔本来就不相信世界上存在永不动摇的爱,难以遏制地用无法确定的未来恫吓起自己。他在追求力量,制造恐怖上有多强大,面对不能具现化出实质来估量的感情,就有多脆弱。在这种时候,里德尔竟然迫切希望系统能跳出来说一些奚落和打击的话,对他来说,敌意比爱意更能让他振作精神。可系统从不如他的愿,自从那天他意外地活下来后,它就反而像是死了一样,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眼看菲奥娜没有要醒的迹象,为了不在情绪低潮中越陷越深,里德尔强迫自己回到学校,每天晚上通过消失柜到木屋,天亮再离开。在学校里他也是魂不舍守,对所有人事都是草草应付,但多少分了点心,有效缓解了他在逼仄环境中愈演愈烈的焦虑。也是在这个时候,里德尔才想起来菲奥娜留给他的盒子。破解菲奥娜留在盒子上的符文并不难,只是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仔细地推演。里德尔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最高兴的就是有地方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转移注意力。废寝忘食地研究之下,不到一个月,他就找到了正确的破解方法。就在他兴奋地想要把新的符文刻印上去打开盒子时,一道闪念阻止了他即将落下来的魔杖。开启盒子的另一个方法是说出正确的口令,菲奥娜设置的口令会是什么?以她复杂幽微的性格,她最后留下的口令一定会向他传递某种讯息,其中必然暗藏了她最隐秘最深刻的心思,是她无法言说却又真正在意的感情的委婉表露。他想到她曾经留给他的两首诗,分别隐喻着她在两种情感状态下对他截然不同的看法和倾诉。这一次的她,在分别之前又会想要对他说些什么?里德尔的脑子彻底清明起来。他再一次回想他和菲奥娜从认识以来的点滴,这个过程稍微有点不太顺畅,因为他必须把多次回档导致扭曲紊乱的时间线,整理成最终呈现在菲奥娜视角中的样子。理着理着,里德尔忍不住苦笑。他曝露在菲奥娜面前,无法自圆其说的漏洞实在有点多,她居然能够忍住不一一戳穿,只可能是一开始存着冷眼看他表演的心态,等到后面感情升温,又出于怜爱的宽容放过了他。那么,最后的口令会是——真相?不对。事实?不对。谎言,欺骗,阴谋?都不对。换个方向,爱?不对。信任?不对。重生,永生,死亡?还是不对。里德尔试了无数个他认为对菲奥娜来说比较有意义的词,都失败了,他不免怀疑起菲奥娜会不会设置的是某个句子或一段话,随即又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她不会给他留下一个找不到钥匙的锁孔。那么,到底会是什么?她想对他说什么?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果然,要猜透菲奥娜的心思,比钻研破解任何魔咒都要难得多。里德尔盯着手里的盒子沉沉叹气,转而又自嘲地摇头一笑。偏偏就是这样,才让他越发沉迷,无法脱身。闭上眼捏了两下鼻根缓解疲劳,里德尔站起来走向露台,准备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他的视线在菲奥娜的房间一扫而过,又跟着遽然停下的脚步倏地收回,落在墙角的衣架上。那里挂着他拿回来的空鸟笼。放飞的鸟。重获的自由。——“不要为了我变成困兽。”——“你是自由的。”怔了两秒,里德尔举起盒子,轻轻地说:“自由。”“咔。”盒盖弹开了。黑色的绒布上,一枚碧绿的,如水滴般通透莹润的宝石戒指静静地躺在那里。戒指算不上精致,指环看起来应该是秘银,除了打磨得很光滑,只能说简朴无华。里德尔顾不上仔细看,急着拿出扣在盒盖里的纸条展开看。亲爱的汤姆:能够看到这封信,说明你还活着,那么顺便告诉你另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如果你是破解了咒文打开的盒子,迎接你的就是一发死咒。你知道的,在德语里,礼物的另一个词意是毒药。为什么要惊讶?如果你对我的爱只是一场目的不纯的骗局,那么与我一同赴死便是我为你精心安排的代价。你应该可以理解,这并不算有失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