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洄霄晃了神,拿手背盖在眼睛上,半晌后骂了句:
操!
……装什么可怜见。
*
夜半,整个巷子内一片死寂,连秋虫嘶鸣都不曾有过一声。
天穹幽黑辽阔,半点星子也无。
右都御史严况府上,漆黑之间隐约可见,门楣之上“严府”二字牌匾已被重新挂了上去,大门紧闭,门前并不点灯笼。
后院隐约传来一点声响。
严府总管打着盏并不明亮的灯笼,左右一瞧,踏进严况的房间弯腰低声道:“老爷,那头都准备好了,请老爷您移步。”
严况一身黑衣,不过几天工夫,却先是老了十岁,正坐在太师椅上,似乎已经等了许久了,闻言点点头站起来,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整个房间,才与总管出了房间。
二人静悄悄地来到了一个屋子,中央停着一口棺材,各有三个小厮侍立左右。
总管将灯笼挂起来,面色肃穆,“小人按您的吩咐都安排好了,老爷出了城门只管往八城去,那里有人接应,公子那头也递了信去……小人不能跟随左右伺候,尽忠了!”
严况面如死灰,点点头,踏进棺材,对总管道:
“我走之后,趁着圣上还未查到严府,你们也快些自寻他路吧,府中东西,想拿什么便拿去吧,也算是主仆之间的最后一点情分。”
总管道:“是。”
严况嘴角胡子颤颤巍巍,平躺于棺材中央,闭上了眼睛。
六个小厮左右合上棺材盖子,随后起棺。
出了严府后门,总管到底还是不放心,叮嘱那几个小厮道:“到了城门口有人盘查,只说是府上下人横死,怕不吉利,所以赶在夜间出殡,记住了!都灵性点。”
小厮点头应下,抬着棺材朝郢都城门口走去。
严况这几日提心吊胆,不知圣上那头怎么突然没了动向,绪王那头因着喆徽税案亦是忙得无暇顾及他人,严况只能自保,郢都到底是留不得了。
这几日他私底下已将手中所有田宅私产悉数变卖,钱一半送去了严尚则手中,一半打点各路,为出逃郢都做准备。
直到躺进了这口棺材,严况心间那柄高悬的利剑才落下一寸,使他得以片刻喘息。
出了郢都就安全了。
他安慰着自己。
黑暗中,只有行走间绳索不堪重负发出的细微吱呀吱呀声,一切感官都被放大,严况没由来的紧张,又闷又热,额头的汗顺着下颌流进衣领,痒酥酥的。
突然,那点细微吱呀声戛然而止,棺材重重落在地面上,撞得严况七荤八素。
怎么回事?这点距离,最多只是将到城门口,怎么会突然停下?
心头涌起巨大的恐慌,未待他做出反应,“哐当”一声,棺材盖子被一脚踹开,新鲜空气涌入的同时,火光骤然亮起,晃得他睁不开眼睛,只听头顶传来一声陌生的冷笑,
“严大人这还没死呢,如此迫不及待地就将自个儿找了口棺材先装了,是为哪般呐?!”
双眼适应了火光之后,严况才见此人一身深玄武服,高眉骨深眼窝,一双浅眸犹如盯着猎物的鹰隼真死死盯着他,而他手中一柄直刀出鞘,刀尖汇集一点寒光正抵在自己下巴一寸处。
不用多说,他已知此人是谁。
而他的周围……六个小厮均已被拿下,跪地战战兢兢,棺材周围围了数十人,锦衣卫,殿前司。
……两司衙门共同出手,便是捉拿朝廷命官。
霍洄霄挪开目光,骤然收刀,高声道:“右都御史严况,为官不廉,贪墨横行,其罪昭昭;为臣不忠,屡次忤逆犯上,意图行刺,其罪可诛!殿前司奉圣命将其捉拿归案……来人,请严大人起来吧!”
严况一颗心坠入谷底,双手扒住棺材两侧,垂死挣扎,“本官乃正三品右都御史,掌大梁乌台,督朝中百官,无圣上手谕,亦无三司衙门画押状令,谁敢妄动本官?!”
“死到临头还嘴硬!”霍洄霄冷笑了声,揪住他衣领提起,“你要圣上手谕,我便是圣上手谕!北镇抚司便是圣上手谕!严大人,本官劝你审时度势老实点,不要自寻苦头!”
严况被他揪得喘不过气来,一张脸青白相交,“霍洄霄!你、你这个红蓼原来的小杂种……公报私仇!”
霍洄霄猛地掐住他脖颈,虚拎半空,浅眸闪动杀意……窒息感使严况一张脸转为涨紫,一股热流沿着下袍流淌在地面上。
竟是失禁了。
即将掐死严况之际,霍洄霄骤然松手,眼神犹如盯着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般盯着严况,“我这个红蓼原来的小杂种掐死你可就是一只手的事情呐,严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