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况边咳边喘。霍洄霄直起身,拿了一方手帕擦着手,冷声道:
“带走!”
……
沈七看着殿前司的人进进出出,书牍典籍一箱箱抬出,各个房间贴上封条,不过顷刻,整个偌大的严府已被查抄得仅剩下一具空壳。
霍洄霄抄手靠着严府门口的那尊石狮子,不知在思索什么。
沈七硬着头皮走过去,拱礼道:“殿帅……此番多亏殿帅应对神速,否则只怕严况此时已经瞒天过海出了城,下官在此谢过!”
原来今夜奉旨捉拿严况本是北镇抚司,可当沈七带人抵达严府时,却发现严府上下已无一人,严况早已不知去向,他们一路追寻,在城门口却见人已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霍洄霄带殿前司截堵。
若再晚一步,人出了郢都,届时再寻,犹如大海捞针。
在圣上面前,沈七亦难逃办事不力之罪。
所以,即便是沈七十分不愿招惹霍洄霄这个刺儿头,该道的谢却也不该少。
霍洄霄闻言,挑眉看了他一眼,嗤笑道:“北镇抚司都是吃屎长大的么……不,北镇抚司怕是连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沈弱流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竟也敢将自身安危交于你们这帮废物点心!只怕他日沈青霁都拿刀逼到龙床前了,你们这帮饭桶还在高枕鼾眠!天子近旁,你沈七如此办事效率,霍某实在是佩服呐!”
字字诛心。
沈七觉得霍洄霄的每个字都犹如万钧,砸得他的腰杆一寸寸弯下去,在他面前再也挺不直,“殿帅教训的是,下官等会儿面见圣上自会告罪。”
霍洄霄盯着他,冷声道:“教训二字霍某实在当不得,只是你沈七一双眼睁大了好生瞧瞧,郢都内外,究竟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沈弱流那颗漂亮脑袋!他那副破身板,连捏死只蚂蚁都属吃力,所以养了你们这群狗,你们这群狗若是再不锋利爪牙,只怕沦为丧家之犬也不过一瞬之间呐……”
天好似愈发沉了,要落雨的架势,霍洄霄盯着一片漆黑阴沉沉的天空,双眼微眯,顿了顿才继续道:“山雨欲来风满楼,郢都的天要变了呐……霍某点到为止,你沈七自是比我省得清楚!”
说完,霍洄霄不再看他,手中拎着直刀朝巷子头的黑暗走去。
风穿巷而过,寒冷彻骨。
沈七打了个激灵,悚然惊醒,冷汗密密匝匝冒了满额,当即撩袍跪下,朝那人背影叩首道:
“多谢殿帅点醒,沈七受教!”
*
沈弱流外头裹了件黑色大氅,将明黄常服遮盖,一张脸隐在兜帽之中,叫人瞧不分明。
沈七与胜春,一个手扣腰间佩刀,一个打着灯笼,走在沈弱流前一寸处引路。
天欲破晓,却是阴沉沉的落雨之势,雷声闷在层层阴云间,隐忍不发,诏狱之内只有一点微弱的风灯吱呀摇晃,来往狱卒,见三人莫不以目视地,低眉顺眼。
沈弱流每踏出一步眉头便拧紧一分,不禁抬手掩鼻。
若非情势所迫,他真不想踏足此等污秽之所。
终于,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沈七与胜春在过道最内头的牢房驻足,内有狱卒笑得谄媚前来迎接,“七爷,这地儿肮脏,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沈七抬手打住,狱卒这才注意到沈七身后跟着一个纤细的人影,瞧不见样貌,只凭那衣物用料,便能轻松推断出是个他惹不起的遮奢大人物,于是他敛起笑,默然地站到一边。
沈七亲自将牢房门推开,对那狱卒说,“你下去吧。”
狱卒诧异,究竟何等的尊贵人物能劳动北镇抚司千户,天子御下第一权属如此恭敬,却也不敢多想,甚至连再看那道纤细人影一眼都做不到,默然退下。
在诏狱当差,项上人头都系在这张嘴上,嘴严方能活命。
这点无须沈七多说他也能省得清楚。
沈弱流踏进牢房,抬手示意,“你二人不必跟进来,在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沈七与胜春左右守着牢门,“是!”
牢房不见大,正中央提前安置了张太师椅,隔着栏栅,严况身上官服已被剥去,手脚皆戴着镣铐,正愣愣蜷缩在一角。
见有人进来,他也并无动作。
沈弱流在太师椅上落座,将兜帽摘下来,开口道:“多日不见,严卿可还记得朕这张脸呐?!”
“圣上?”这刻,严况猛然惊醒,眼神猛地扫过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向前,声泪俱下,
“圣上……臣一时糊涂,臣罪该万死!臣死不足惜!但臣一家老小属实无辜呐圣上!求圣上念在臣为大梁鞠躬尽瘁,披肝沥胆数十载的份上,开恩放过臣严氏一族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呐!”
“鞠躬尽瘁,披肝沥胆?!死到临头,严卿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呐!”沈弱流声音陡冷,
“你以为你私下底做得那些,贪墨受贿,包庇舞藏,蝇营狗苟之事朕是半点不知吗?!朕可不瞎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