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环虎饲,却也不是纠结于此的时候。
听天由命许是最好的选择。
冥冥之中,上天只有安排,至于腹中小混账,既流有他的一半骨血,在他肚子中长大,只有一个父皇也是不打紧的。
沈弱流会尝试着去做一个合格的父皇,将他养育成人,教他读书习字,治国之道。
待他成人,自己垂垂老矣,再将一个完整的大梁江山交于他手。
沈氏血脉的延续,一个新的大梁江山守护者。
也不错嘛……沈弱流抚上微微隆起的腹部,唇角勾笑。
小混账似有感应,像小鱼摆尾,轻啄他肚皮,微不可察。
博山炉青烟腾起,飘入庭中,巍峨宫墙之上,一大一小两只燕雀在秋风飒飒中梳理羽翅,互相依偎。
*
北郊校场。
霞光丝丝缕缕,半轮金乌缀在白霜岭西山头,将落未落,洒下余晖,将谷中一条蜿蜒小河照得赤红一片,犹如融金。
朔风吹过野草梢头,飒飒有声。
霍洄霄袖子裤脚高挽,赤脚站在将及小腿肚的流水中,赤裸的肌肤在夕阳下像是流淌的蜜,正将飞电马鞍卸下来,拿了鬃毛刷刷马。
狼卧在河畔,身躯似座小山,恹恹地打了个呵欠,绿眸盯着河里的霍洄霄。
这时,谢三牵着马从不远处走来,未及近,先笑道:“世子爷刷马呢?”
“三哥。”霍洄霄浅眸微眯,抬眼望着谢三走近,“今儿有空带飞电跑了圈,浑身热汗,带它洗洗。”
谢三应了声,松开马缰叫马饮水,自个儿将鞋袜脱了,卷起裤脚走进不深的河中帮霍洄霄刷马,
“那二十名弟兄的事我已递了信回北境去,想必王爷自有安排……挐羯蛮子进大梁之事,王爷现下也已知晓,世子爷不必担心,若国贼出自北境,王爷定轻饶不了他。”
霍洄霄眼眸沉了沉,“阿耶他年事已高,我身在囹圄,能做得也是少之又少……”
谢三宽慰他,“郢都这些文绉绉的人说起话来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属下却觉其中一句挺像那么回事……祸兮福所倚,此番如若不是世子爷在郢都查到了狼入大梁,国中有贼之事,只怕王爷现下都还蒙在鼓里。”
霍洄霄默了默,“……阿耶他没说什么?”
谢三笑道:“有,王爷叫我告诉世子爷,‘小兔崽子大胆去做!老子的北境用不着你操心!’,王爷老当益壮呢!”
北境王甫一听到霍洄霄与小皇帝之事,先是沉默,随后仰天大笑,十分快意,原话是这么说的:
“不做太平犬,宁为乱世王!我崽不愧是霍家的种!有血性,不怕事!老子以前就觉着这小兔崽子该成大事,老子没走眼!绪王?他绪王算个屁!惹到我霍家头上,也得问问老子手里的三大营答不答应……”
“他那是不服老!”霍洄霄终于笑了。
飞电仰头嘶鸣,一行宿鸟从草丛惊飞,投向白霜岭。
谢三拍拍飞电马背安抚,敛起笑,“喆徽那两百人来路,属下也查清了……”
这刻,霍洄霄停下动作,看向他。谢三继续道:
“那两百人明面上虽是流寇,占山为王,可属下探查多日却发现这些人身手不凡,做事十分有章法,不像是一般流民,倒像是正规行伍编制出身的……且这些人私下跟十二州布政使姚云江有诸多牵扯。”
霍洄霄冷笑了声,“这个姚云江暗地里倒是帮沈青霁干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勾当,难怪沈青霁要保他!”
谢三将鬃毛刷丢下,给飞电背上浇水冲洗,
“属下这回去喆徽倒是听见些风声,说北镇抚司此回下江南押送严尚则入京,又说徐攸下江南招安不成,空手而归……”看了眼霍洄霄,他才继续道:
“喆徽匪患属下看情势已十分严峻,那个叫宁为珏的,王爷先前就不看好他,说他心慈手软,不善掌兵,难成大事,王爷还真说准了……喆徽乱成这样,今上忙活半天却只抓了个不痛不痒的严尚则回京,”谢三笑了声,
“丢着这些人蛇鼠一窝,坑害黎民,这叫什么事?”
霍洄霄扫了眼谢三,不轻不重道:“三哥觉得沈弱流难成大事?”
谢三避而不谈,“我相信世子爷的选择。”
世子爷押注,王爷亦没反对,说明今上确实不容小觑。
可谢三到底好奇,就那么个……他见过一回,就那么个身量纤细,青涩稚嫩,目光单纯,个子还不到世子爷肩膀的单薄少年,除了那张他都觉得漂亮到吓人的脸,一只手就能轻易掐死,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叫世子爷与王爷齐齐将二十万大军押注与他?
谢三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