饵料撒了下去,背后的大鱼咬不咬钩,想必不日便可见分晓。
不过霍洄霄心里已有了个模模糊糊的影,只是不敢十分确信而已。
牙斯挠挠头,觉着公子这话说得云里雾里,不似往日在北境一般直爽,竟多了几分郢都人弯弯绕绕的意思。
“那些人怎么进的殿前司衙门,届时便要怎么从殿前司交出去,不能少一条胳膊腿,”霍洄霄收回目光,嗓音淡淡的,“聂小琪那头,要留心。”
若他心中猜测歪打正着,聂小琪那头确实不得不防。
一山不容二虎,明面上称兄道弟,兄友弟恭,实则暗地里殿前司正副二使一向互看不顺眼。
当日压着那些人进殿前司,便已有过一轮交锋。
给他添堵的事,聂小琪自是喜闻乐见,更不介意落井下石,亦或推波助澜。
“是,公子放心。”牙斯回神道。
午时左右,天穹一点薄日,晒化了檐上积雪,顺着雨链往下滴落。
霍洄霄目光落到牙斯放在案上的花笺之上,挑了下眉。牙斯差点将这事给忘了,这刻才想起来,从案上拿起那道请帖递给霍洄霄道:
“门房给我的,说是宇文澜送来的请帖,邀公子您三日后去金明湖梁园赏雪一聚。”
霍洄霄接过粗略扫了眼,便全明白了。
“赏雪?”他并无多大兴致地又将那道请帖随意丢在案上,浅眸望向窗外,鼻腔里哼出丝轻蔑的笑,
“不过是动了他手底下几个不打紧的小喽啰,便坐不住了,要与挐羯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胡狼打交道,就这么点能耐可不成呐!”
牙斯摸不着头脑,试探道:“公子不去?属下去回他。”
“去,怎么不去。”霍洄霄垂眸将蹀躞带配好,语气戏谑,“人大费周章地做了这么台戏,角儿自然都得到场了才好开唱……我不去,这戏怎么开场?”
说完,他抓起椅子上的佩刀朝外走……走到一半,却又顿步回身,“对了,还有一事。”
牙斯正琢磨他的话,闻言抬头,“公子吩咐。”
霍洄霄朝他招手,牙斯狐疑着走过去,“公子究竟要说什么——”
话未说完,就见霍洄霄展齿一笑,而后抬起手结结实实一巴掌拍在牙斯后脑勺上。
“啪”地一声,响亮极了。
“……哎哟!”登时,牙斯吃痛脖子一缩,跳到一丈远处捂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倒抽冷气,“公子打我作甚?属下也没犯错事啊!”
“以后见着沈弱流要恭恭敬敬行礼称圣上,再不许没大没小,小皇帝小皇帝的叫,更不许再说他半点不好……”霍洄霄笑嘻嘻的,双眼微眯看着牙斯,“若再叫我听见半个字,我一准丢你去喂狼!”
得,公子这是真被灌了迷魂汤了。
牙斯揉着脑袋嘟囔,“属下何时说过他不好,何况他本来……”
“嗯?”霍洄霄打断他,挑眉含笑……笑的阴风阵阵,有种“你要是敢再多说半个字,我就立马抓你去喂狼”的意味。
牙斯觉着公子还真能做出这事。
他不敢往下说了,嘿嘿嘿笑了阵,一转话锋,“是是是,属下一时失言,下次绝不再敢。圣上救了公子,属下怎敢再对他不敬。”
这话却是真的。
何况……牙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继续道:“何况,公子那样喜欢圣上,不消公子嘱咐,属下也会像敬重您一般敬重圣上。”
自小在红蓼原野惯了,情爱之事牙斯虽已到了十七岁的年纪,却并不懂,更没有中意的姑娘。
然而他天生有野兽一般的直觉。
他明白——公子喜欢圣上。
胡羝人洒脱豪爽,男女关系开放,但一旦确定了彼此,此生,他们都只会忠诚于一人,即便是对方死去,他们也不会再娶再嫁。
就如同“乌尔浑脱”一般忠贞不渝。
故从那日公子中毒拒绝所有人却唯独接受圣上起,牙斯便已了然,公子对圣上,是与谢三那些军汉对家中女人一般别无二致的喜欢,是将他视作“乌尔浑脱”的喜欢。
……闻言,霍洄霄没说话,浅眸深深的,却有一丝黯淡闪过,默了半晌之后,他才抬手拍了拍牙斯的肩膀,提着佩刀朝外走去。
天穹并无一丝云,难得的湛蓝澄澈,干净剔透,就跟谁的一颗心似的。
爱意陡起,自始至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