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叫福元跟着伺候,这些小厮一贯马虎,难免有不周到之处,方才走得那样急,若是冻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霍洄霄……”沈弱流彻底没脾气了,他觉着这人就是老天派来折磨他的,磋他一身锐气,叫他束手无策……这叫什么?
有个词好像叫克星。
他磨着后槽牙道:“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我看见你就觉着烦得很,叫你滚!你听不懂人话吗?还是觉得朕好欺负,拿你没办法……”他越说越激动,凝着霍洄霄眼眶通红,
“霍洄霄,你是不是就吃准了我拿你没办法,才这般,三番五次……捉弄我,撩拨我,拿我当个傻子!霍洄霄,我是皇帝……你知道吗?我是九五之尊,不是傻子!没人敢拿我当消遣!你也不能!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他浑身都在抖,嗓音也在抖,“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算了!可我不能……”
杀了他,再自杀。
一块儿死……死了一了百了!
可他下不去手,他杀不了他,更舍不下腹中这个小崽,就只能这么任由霍洄霄摆布,捉弄,毫无办法。
分明做好了一切决定,分明要斩断诸多妄念的。
然而这混账一出现,所有一切便溃不成军。
帝王威严,皇权至尊,什么都没有了,他颜面尽失,斯文扫地……就像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少年,倔强地维持着最后一点尊严,含泪咬牙控诉他有多混蛋,有多惹人讨厌!
看着他通红的双眼,霍洄霄浑身一震,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件这世间最愚蠢,最操蛋的错事。
他彻底慌了。
单跪直身,双臂圈着榻,将沈弱流圈住,“弱流……都是我的错,我混蛋,我混账!你别哭……”
霍洄霄慌得方寸大乱,脑子一团糨糊,什么法子都没了,只能一个劲地认错,这刻恨不得一头撞死。
眼角热热的,沈弱流恍然惊觉,昂首默了片刻,将眼泪憋回去。
哭,太难看了。
他是皇帝,不能哭。
“霍洄霄,我不是要听你道歉的。”他垂眼道。
霍洄霄一怔,这刻迷惘,“弱流,我从未将你当过傻子,也从未捉弄戏耍你……你相信我,我从未有此想法,”
屋外狂风大作,暴雪扑打窗扇,咯吱作响,檐马摇晃,铃音急促。
沈弱流凝视着他,二人对视着,半晌,无一人开口,室内寂静得诡异。
直到风将窗扇吹开,冷风卷雪吹入,沈弱流浑身一哆嗦。
霍洄霄恍然回神,忙起身探手,将窗扇合拢,双臂圈着榻与小几,去抚摸沈弱流侧脸,
“怎么穿得这样薄,冷吗?”
“别碰朕,”沈弱流侧头躲开,“……你别想岔开话头!”
霍洄霄手顿了顿,垂落身侧,浅眸凝视着沈弱流,半晌,叹了口气,
“弱流,我没想岔开话头。先前是我混账,以为那夜之事过后你绝口不提,是将我作为玩物,羞辱折磨,心底有气,才对你百般刁难……可不论你信与否,从我知道那夜非你所愿以来,对你的一句话,都是掏心之言,从未有半点戏弄!”
“你我之间,有太多错误,包括那夜,包括我中毒……是我混账,像个发情的禽兽一样强迫你做了那些你厌恶的事,都是我不对,此后君臣之外,我绝不会再对你有半点奢望,不敢有半点不恭敬。”他俯身,将额头轻轻抵在沈弱流肩头,缓缓继续,
“弱流,你说我恣意狂妄,我可以改掉,你不喜欢的每一点我都可以改掉,我可以做个正人君子,我可以做一只听话的狗。弱流……圣上,都是臣的错,你不要哭,不要生气……”
不要不理我。
那双浅眸,埋在肩头,双目赤红,霍洄霄的嗓音抖得不成样子,沈弱流破天荒地没有推开他。
窗外大雪簌簌,此间寂静无声。
案头山茶花整朵坠落,啪嗒一声,荡开一室苦涩。
这番剖白,显然并非沈弱流意料之中。
临了……临了这是作甚。
他迷惘。
心乱了。
可霍洄霄这般,这样放低姿态,竟只是为了求得他的原谅吗?
原谅了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