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此处,她突然沉默,目光中流动着犹豫的神色。但过了片刻,她终是认为这事不能隐瞒,便又往下说道:“小师妹,长平之战,赵王临时任命阿括为赵军主帅,其中也有秦王和应侯使计推波助澜的原因。秦王若珍重情义,又怎能推着赵王把你的爱徒送入死地呢?”婷婷娇躯一震,如同被一道雷电击中,四肢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颤声道:“阿括……阿括……怎么会……”吕薇扶着婷婷的纤臂,道:“小师妹,你身体抱恙,我本不该加重你的心事,可我又生怕你不知不觉的被人害了。自古侍君主犹似履虎尾,祸端不时至,你和武安君定要多加小心!”乐间在大厅坐了整整一个时辰。白起只沉思饮茶,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不抬眼看乐间。乐间畏惧白起的威严,自不敢主动攀谈,便静默而尴尬的坐着饮茶、等待母亲。终于吕薇返回大厅,乐间长松一气,母子俩齐向白起行礼作辞。白起回了礼,便即赶去卧房照看婷婷。司马靳送乐间和吕薇出门,季浚携三名家仆把一大箱珠宝绸缎抬上乐间的马车。吕薇、乐间在车厢内对面而坐。车轮驶动,乐间手捧五福花结,慨然笑道:“久闻武安君夫人是一位绝色佳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最为神奇的是,她的样貌宛如正当妙龄,完全看不出真实年纪,那武安君也像壮年人一般,莫非他们夫妻俩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吕薇脸上愁容凝聚,道:“神仙眷侣,也挡不住奸徒恶人的坑害啊。我今天虽提醒了小师妹,却究竟无能为她出谋划策、化解隐患,实不晓她与武安君在秦国前途如何。倘或你父亲尚在人世,说不定倒能帮他俩出出主意……”乐间抿了抿嘴唇,笑道:“母亲放心,武安君足智多谋,必有应对之法。”吕薇不置可否,双眼怅惘的望向车窗之外。阴云笼罩的咸阳城,淅淅沥沥飘起了细雨,恰似佳人潸然的泪。,复发婷婷柔弱的偎依在白起胸口,雪白无瑕的腮颊上淌着两行清泪。白起轻抚婷婷的肩膀,低声埋怨:“你师姐不该与你说这些事,害你忧伤难过!”婷婷摇摇头,道:“吕师姐是怕我们遭遇不测,故而特地来报信,让我们警惕。吕师姐对我们的善意,我是确定的。”她哽咽一声,双臂环住白起的腰,“可我不能确定这些事的真假。吕师姐固然未对我说谎,但这些事毕竟只是间儿听来的,会不会有人蓄意构造呢?到底是有人构造,还是大王和应侯当真策划了这许多事?尔祺王子、尔瑞王子、小鸢公主、芽王妃、穰侯、太后……阿括……我想他们,我想他们每一个人……”说着便低声恸哭起来,娇躯簌簌瑟缩。白起抱紧婷婷,深情款款的温言安慰。待婷婷哭状缓和,白起语气沉稳的道:“王侯将相为了争权夺利,不择手段,甚至不顾情分,皆非奇事,但真相究竟怎样,我们也确实不能只凭传闻就妄加判断。婷婷,你且在此等我,我去查明诸事的原委。”话音一落,即要动身。婷婷环在白起腰间的纤臂却丝毫不松开,道:“不行,我们不能查!”白起讶然:“婷婷?”婷婷慢慢坐直,泪光潋滟的乌眸亮晶晶凝望白起,呜咽着道:“所有的事,均涉及大王,我们不能查究。”白起不禁愣住。婷婷执起白起左手,问道:“老白,当年穰侯失势,你是否就曾怀疑过个中另有内情?”白头,回答道:“是,我当时怀疑应侯作祟,只是不知他如何具体部署。”婷婷道:“但你始终没有去调查应侯,因为你很清楚,扳倒四贵乃是重大举动,应侯的部署若要顺利进行,必须得到大王的许可和支持。所以调查应侯,也就意味着调查大王,而调查大王,不仅是悖逆犯上之举,而且以你的地位威望,一旦与大王对质,很有可能引发朝局动荡,甚至令整个秦国陷入混乱。当年,穰侯特意叮嘱我们不要为他求情,也正是为了息事宁人,一则避免我们与大王冲突,二则避免滋生祸端、危害国家。”白起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婷婷,又点了点头。婷婷泪盈盈的道:“老白,你和穰侯一样,都是襟怀广阔、顾全大局的人,我身为你的妻子、身为秦国的武安君夫人,也万万不可愚蠢自私,因此我们这回依然勿去查究。”白起剑眉深锁,眼中热泪泛漾,道:“可是,倘使这些疑团不解开,就会全部积压在你心里,令你痛苦。我……我舍不得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