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浚稍稍仰脸,哽咽着道:“武安君,夫人,小的们不是害怕获罪,小的们是舍不得离开两位。小的们想跟随两位一块儿去阴密!”他这几句话说完,众人纷纷呼应:“请武安君和夫人带我们同去阴密!”他们这么恳求,全是发自真心。武安君白起虽然素昔以冷峻态度对待他们,但毕竟从无欺凌刻薄之举。婷婷则和蔼亲切,热忱关照众人,不仅给予丰厚的酬劳赏赐、令众人满门富裕,众人家里如遇婚丧大事或碰到困难,婷婷也总是慷慨资助。是故,武安君夫妇在众人心目中,既是尊贵的主人,又是仁慈的恩人,众人对武安君夫妇的敬爱之情,非比寻常。婷婷望着众人,乌眸泪光晶莹,浅浅笑道:“大家的好意,我和老白心领了,然而按着律令,受贬之臣是不能带领这么多仆从迁居的,况且你们皆是咸阳本地人,若去了阴密,便是与家人分离,那样也不好。”众人情知婷婷所言在理,不由得更是伤怀。婷婷宽慰道:“大家别太难过,往后我们虽分隔两地,但只要各自安好,未来仍有重逢之时。我和老白要仲春才启程,尚能在咸阳留住四个月,这四个月里,我们大家可要开开心心的共处啊!”众人和泪笑着应承,一齐朝白起夫妇行礼,随后陆续退下。司马靳和一名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走到白起夫妇面前,司马靳抱拳道:“武安君,夫人,属下的妻子身故多年,儿女俱已立业成家,属下在咸阳无牵无挂,盼能追随两位左右!”那少年也抱拳道:“属下也要追随武安君和夫人!属下尚未娶亲,且是家中幼子,上头有三位兄长,属下跟着武安君和夫人出行历练,家人必定赞同!”少年是武安君府的守卫,叫杨端和,父兄均是朝中文官,但他却酷爱武艺和兵法。白起、婷婷四目交投,斟酌了片刻,两人都颔首同意。司马靳与杨端和喜悦的道:“多谢武安君和夫人成全!”且说太子柱新近染上风寒之症,向秦王嬴稷告了假,连日深居华阳宫中静养。今天后晌,华阳夫人芈婧和嬴子楚服侍太子柱喝完药汤,芈婧把嬴稷贬谪武安君白起一事说了。太子柱大惊失色,病弱的身躯差点从床上翻下来,大声道:“快给我更衣!我要进宫见父王!”芈婧和嬴子楚一左一右的扶住他,芈婧道:“阿柱,我晓得你心焦,但你现在去不得!一则你病体虚弱、不能吹风受寒,二则你此刻也劝不了父王啊!”太子柱道:“劝不了也要劝!父王若不听我劝,执意要让武安君和美人小姐姐去阴密,那我也不待在咸阳了!我跟着美人小姐姐一起迁居!”他攥住芈婧的手腕,道:“婧儿,你不反对我吧?你会支持我、陪着我的,是不是?”芈婧抿唇一笑,温婉的道:“阿柱,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我都陪着你,不与你分开。”太子柱笑道:“好!你快替我更衣!”嬴子楚的门客吕不韦侍立于门边,这时趋步走过来,跪在太子柱床前,拱手道:“太子殿下,万万使不得!您这又是谏阻又是赌气要挟,必将招致大王雷霆震怒!”太子柱昂然道:“那又如何?大不了父王把本宫的太子之位也给贬了废了吧!呵,父王刚愎自用、听信小人谗言、迫害忠良功臣,已全然是昏君、暴君之姿,本宫不稀罕做他的太子!”吕不韦道:“太子殿下,您重情重义,不惜舍弃权位,着实令人钦佩。但您若果真那样行事,反会使武安君夫妇的处境更加难堪,甚至于会害了他俩的性命!”太子柱悚然瞠目:“你……你说什么……”吕不韦解释道:“武安君今次遭罚,正是因为他声望太高、威势太盛,朝中文武、诸郡官民近乎人人崇仰他。为人臣者,却比君王更具威信、更得人心,这便是犯了君王大禁,故而获罪。太子殿下是大秦的储君,身份极其特殊,若连您都明目张胆的尊奉武安君,武安君岂不是罪加一等?”太子柱皱眉摇头,道:“这怎是罪过呢!武安君尽忠职守,为大秦开疆辟土、震慑诸侯,立下了无数不世之功,秦人崇敬武安君,乃是情理之常,武安君何罪之有?此次邯郸之战,武安君与父王意见分歧,却也是武安君见略正确、父王决策有误,本宫赞成正确见略、保护栋梁贤臣,又怎是增加罪名之行举!”吕不韦头颈稍为低垂,沉声喟叹道:“大国雄主心中,稳固权势最为要紧,是非与情理往往无足轻重。而且王者多疑,惯于捕风捉影,华阳宫原就和武安君府走得近,如果太子殿下此时不仅不避嫌,反而鼎力回护武安君,大王恐会怀疑武安君串通太子殿下、图谋不轨,那么武安君死罪难逃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