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耳闻嬴稷之言,讶然愣住:“这个承诺是……三十六年前的了,大王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她自己记性本差,之所以记着这是三十六年前的承诺,全因事关爱人白起,但她彼时讨取这一承诺,只为应对彼时的情境,绝未料想到嬴稷竟在三十六年后依然恪守旧诺!她一刻感动无已,眼中珠泪欲滴。嬴稷继而道:“寡人思来想去,认为让白卿家遁世隐居乃是一个折中之法,但寡人也不确定你和小仙女是否愿意隐居,今日安排此次会晤,便是要确知你俩的意向。现下寡人完全安心了。”白起夫妇向嬴稷叩拜:“多谢大王宽仁。”嬴稷笑叹道:“唉,实是寡人应当感谢你们。”白起道:“大王之谢,微臣夫妇承当不起。但微臣有一事相求,盼大王应允。”嬴稷略一思忖,道:“可是邯郸之战的事?”白起答道:“正是。”嬴稷淡淡的笑了笑,不疾不徐的说道:“寡人昨日已派快马赴邯郸通知王龁,许他便宜行事。”白起和婷婷均顿有如释重负之感,两人深深一礼,道:“大王英明。”礼毕,婷婷小声问白起:“老白,我们已决意隐居,那就不能去阴密了,我们该去哪儿呢?”白起潇洒的笑道:“婷婷喜欢哪座山,我们就去那山中隐居。”婷婷细眉颦蹙,道:“我们游览过的山虽有不少,但我从没思考过自己喜欢哪一座……”嬴稷眼含笑意、殷切款款的道:“小仙女,我已帮你们打点好了。我两月前估量着恐怕难免今日局面,便命人在终南山僻静处修建了屋舍,供你们居住。终南山离咸阳很近,只一百五十里,骑马或乘车半日可至,将来小仙女若想与朋友相聚,我张罗起来很是方便。”这一席话说出来,婷婷又惊又喜,仰起脸怔怔望着嬴稷。嬴稷郑重的道:“只要小仙女知会我一声,我一定带着希儿、阿珩、柱儿他们进山。”顿了一顿,他笑颜更浓、更真挚,道:“我初有此计时,很担心小仙女厌恨我,终将另择住地,然而经过昨天恳谈,我知道小仙女一直当我是亲友,那么小仙女应该会接纳我的这番安置吧?”婷婷用力点头,泪水夺眶而出,秀美的面庞上却是笑容明丽、艳若朝阳,道:“多谢大王!臣妇今后还能与亲友们相聚,真真是太好了!”嬴稷看到婷婷笑得这么灿烂、这么欢欣,他也兴奋得不得了,一瞬骤感全身轻飘、悠悠荡荡,恍惚浮在云端,缓声道:“是,小仙女高兴,真真是太好了!”喜悦至极,忍不住双目垂泪。婷婷又对白起道:“老白,我想在终南山隐居,你意下如何?”白起轻擦婷婷的眼泪,温柔笑道:“婷婷想去哪儿,我就跟随婷婷去哪儿!”婷婷粲然。这时候,徐飞在大厅门外道:“大王,老夫给武安君夫人送汤药来了。”嬴稷骇异道:“汤药?什么汤药?小仙女病了吗?”他不敢耽误婷婷服药,立即叫蔡牧去开门。徐飞捧着托盘走进来,向嬴稷行参。嬴稷摆手道:“别多礼了,快把汤药给小仙女。”徐飞将汤药放在白起夫妇身旁的木案上,白起端了陶碗,摸着不烫手,才递给婷婷饮服。嬴稷一脸歉仄的道:“我不知小仙女身体欠安,若我知情,我就该让小仙女在咸阳安顿养息,万万不能令你们今日启行!”婷婷喝完汤药,用帛巾拭了拭丹唇,欠身道:“大王勿忧,臣妇并非染恙。臣妇是怀了身孕,这汤药是徐医师配制的安胎药。”她之前隐瞒怀孕之事,是不愿让朋友多增烦忧,但此时嬴稷深切自责,她心有不忍,故坦白相告。嬴稷吃惊道:“什么?小仙女你有身孕了?”婷婷垂眸浅笑,道:“臣妇从前身子受过伤,多年来未能有孕,直到服用了大王恩赐的人形赤葛和鲛珠粉,才渐渐调理安康。臣妇和夫君诚然要感谢大王恩赐灵药。”言讫,携白起一道朝嬴稷叩拜。嬴稷脑内思潮翻腾,以怪异的目光瞟了白起一眼,忖道:“白起这家伙,这年纪居然还……”在他心中,婷婷是小仙女,自然长生不老,但白起即使外貌也无衰迈之状,却终究仅是一介凡人男子,该老还得老,此刻他知白起似乎亦未真老,不由得十分纳罕、十分羡慕!不过他很快又且喜且忧起来,喜的是婷婷总算实现愿望、将为人母,忧的是婷婷能否顺利诞下孩儿,温言道:“小仙女,你怀着身孕,冒寒出行也是不稳妥的,这仍是我的不是。好在终南山离杜邮近,我们马上出发,我带你们去住所。那里的家具一应俱全,取暖的火盆、炭炉也都一早备下了,你住着定然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