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懂你的意思了。”沈安颐道,“但若主谋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臣去天牢看过那几个带头闯理司的人。”上官陵整理着思绪,一面说话,“他们倒是衆口一词,说是为萧白石所雇,拿钱办事,所有行动——包括杀韩司刑——都是听命于萧白石。但这里又有问题,萧白石一介使者,怎会随身带这麽多钱?能迅速雇来一大群人?哪怕收买的是流民乞丐,数目在这里,也是不菲的耗费。”
沈安颐眉头细拧。她原本认定是萧白石无法无天,杀人劫囚,可上官陵的分析确实有理,令她也不禁勾起了疑惑。
“臣和那几人分别聊了一下。”上官陵道,“他们自述的履历虽各不相同,但其中都出现过一个人的影子。此人名叫乔南,据说是陆丛的远房亲戚,原也是容国士族出身,在朝中挂了个閑职,却有一副灵活脑子,买卖做得挺大,积攒了不少家资,之前因违限侵田、藏匿人口等事被韩司刑判罚过几次。”
“他们这些人十个有九个都被韩子墨判罚过,能算什麽证据?”
“证据当然算不上。”上官陵似乎无声叹了口气,“陛下意欲拨乱反正,重整律令制约豪富。这些事若要着落,关键可不就在韩司刑身上麽?”
沈安颐沉默不语,许久方道:“所以他有充分的动机。可还是那句话,这种人未免太多,怎麽就能肯定是他呢?”
“不能肯定。”上官陵答得诚实,“臣召请过此人,问了几句话。他承认事发前几天萧白石找过他,问他借了一笔钱,但不知是做什麽用,萧白石只告诉他是机密要事。臣问他怎麽舍得借这麽多,他说自己爱充脸面,萧白石是外使,又是长杨军中数得上号的人物,不妨送个大人情,何况这是借又不是给,以后收回来也不少他的。”
“臣又问他为何那几个领头作乱的都和他沾点关系,他说他买卖大,交游广阔,能和他扯上关系的人本就不少。从头到尾,除了借钱之外,别的都推得干净。”
“有意思。”沈安颐嗤笑一声,“若真是他的手笔,那此人也真是个泥鳅!”
“最关键的还是萧白石的口供。”上官陵眼神肃然,“缺了这个重要线索,别的都只能算猜测,还不足为证。只是……如今已过了十来天,仍找不到人,多半是早已逃回去了。”
她话语微顿,看向沈安颐秀白的脸容:“陛下,臣打算亲自去一趟长杨,找萧白石问明实情。”
沈安颐面色一变。
“不行!”
“陛下……”
“这伙人穷兇极恶。朕已失去了一位股肱之臣,不能再失去一个!”
见上官陵犹欲辩驳,她立刻擡手止住:“好了,听朕的。你不必动身,朕会下书给长杨,说明情形,叫他们把萧白石送来。”
-
身为女皇陛下,沈安颐果然一言九鼎,即日便发下公文送去昆梧。公文到达义军之中,在一群头目中传阅过一圈,顿时激起了一大波惊异和愤怒。
“好一个横行霸道、仗势欺人的女皇啊!真当咱们怕了她不成?”
“咱们的弟兄,凭什麽让她呼来喝去?”
“还叫咱们送人?真是笑话!她要肯来给成姑娘磕个头,咱们就送!”
衆口纷纭,不是谴责就是戏谑。成蕙和萧白石身坐其间,互相看了一眼,却不知该说什麽。半晌,萧白石站起身来,向衆人拱了拱手。
“各位兄弟,听我一言。”他有力的声音响起,立时压下了场中喧嚣,“这次虽是为了救人,但我也确实是采取了违越之举,冒犯了昭国女皇。我虽是一介武夫,但也明白‘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既然昭国肯给机会解释情由,我就再去一趟也无妨。大不了,也就是个死。蕙儿已经安然返归,我也没什麽顾虑了。否则,若真像文书中所说,昭国大军压境,生灵涂炭,我怎麽担得起这个罪过?”
会中寂静了片刻。一名稍年长些的男子出声:“白石贤弟,你也太实诚了!她说是解释情由,可谁知是真是假?万一是个圈套,你不是白白送死吗?还要叫人笑话你傻!”
“就是!”另一人应声道,“要解释情由,哪里不能解释?她怎麽不自己过来听?倒叫咱们送人?多半还是个诱饵。她有大军,难道咱们就没有?来就来!正好趁此立威,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对咱们耍威风?”
衆人闻言,俱拍手称快。萧白石见状哑然。
居中而坐的吴天王这时终于啓口。
“此事确实不妥。”他深沉地道,目光落向萧白石,压了压手掌示意他坐下,“我们之前与昭国之间的误会太多,你就算再去一趟,怕也于事无补。据我所知,昭国眼下的局面也很複杂,若再生出什麽意外,倒成了火上浇油,还平白搭上一个你。”
“至于敌军压境,这也是早晚的事,免不了的。早来一点,也未必是坏处。我军从现在开始,要上下一心,厉兵秣马,全力备战!”
-
接到回函,沈安颐怒不可遏,随即,却气极反笑。
“好一伙逆贼,算盘倒打得响!”她将手中纸页重重拍在案上,眸中寒光闪烁,“那就比比看好了,畏威而不怀德的东西!”
上官陵在旁,见她如此反应和话语,不必细看回函也已明白发生了什麽,心下暗道一声可惜!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再争取一番。
“陛下息怒。萧白石二人才刚躲过缉捕逃回长杨,犹如惊弓之鸟,陛下此时索人,他们自然畏不敢来。还望陛下恩準,让臣亲赴长杨一趟,查明始末缘由,一则破案,二则调停其事。天下战火方熄,百姓休养未久,又逢天灾之难,还望陛下怜念生民,勿以甲兵为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