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梳理这段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温浓竟才真正捋清这些人背后的种种关联,怔怔然:“想要杀你的未必是容从……”“是太后。”陆涟青面露冷色。容从承恩在先,既然能让疑心极重的陆涟青信任他,那说明了容从确实有他值得信任的地方。然而正是这样的容从却已经转投太后麾下,他若是对陆涟青动杀心,极大可能是因为太后。上辈子陆涟青不曾怀疑过容从,是因为他已经将信任交给了他以为能够信任的这两个人,然而无论是容从还是太后终究还是背叛了他。温浓心情复杂,她并不知道这些人之间的过往,所以没有资格去插嘴评判什么。但现在她已身陷其中,温浓想到她自己的孩子就难过:“那给我下毒的人难道也是容从?”“我需要确认这一点。”陆涟青动作轻柔地替她蹭去已经哭干的泪痕,只是说话之时神色沉郁,满目阴鸷:“如果当真是他,我绝不饶他。”谗言“奴婢唯恐陛下这是遭邪了。”……法坛祭祀就在三日之后,容从将手头的工作张罗完毕,回到永福宫时天色已晚,寝宫内殿的烛火已经熄灭,徒留外殿几盏九烛还在黑夜中摇摇曳曳。近身侍候的宫人告诉他太后近日心神不宁,白天有容欢陪伴左右才得以舒眉展颜。容从静静听完只是颌首,既然太后已经歇下,他不好再去打扰清静,正欲退下之时听见殿内太后的声音:“是谁来了?”近侍宫女入屋回话,不稍多时便重新出来将他迎进门内。“替哀家把香续上。”进屋之时容从便已注意到门窗紧闭,挥之不去的浓香浮空弥漫,令容从眉心微蹙,不过他还是主动把香续上,却在续香之后把窗一道道往外推。“冷。”太后的声音似在嗔怪,但容从转身看向她的时候,却并未见她流露过多的情绪。太后倚卧在床头,幽暗的目光似是空洞,却在落向他的一瞬投放了什么不一样的感情。屋里实在太暗了,容从收起视线没有再看,改去把靠床的挂壁烛灯一盏盏点上:“屋里不透风,您这样会把自己闷坏的。”“闷?不闷,小欢儿每天都会来给哀家作伴,哀家不觉得闷。”话虽如此,可太后恹恹支颐,显得那么无精打彩。直到容从靠近的阴影笼罩在身上,她才勉强打起精神说:“你陪哀家说说话。”容从搬来绣墩临床坐下:“娘娘想说点什么?”“以前……以前哀家怕鬼,宫里乌影幢幢,偏偏每到年节门廊四周都要挂起红绢灯笼,红彤彤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吓得哀家一晚上都睡不着。”那时的太后没有独立的门庭与宫苑,一个宫里住了四位主子,道理上应该是热热闹闹的,可其他三位都比她的品阶高,其他人也都不待见她,连过新年都将她排挤在外,太后无时无刻都觉得孤单,也觉得冷。“后来你在窗纸上贴了花老虎,还有喜面仙翁、百折纸鹤、关山狼王说是阵妖辟邪、驱魔化凶,结果每扇窗都被贴得花花绿绿,其他贵嫔姐姐指着咱们屋子掩嘴直笑,你还被掌事总管给提去挨了十个板子。”“别以为哀家不知道,挨完板子回来,其他贵嫔身边的宫女偷偷找你教她们剪纸,有的给送吃的、有的给你送药,还有的给你钱,你算一战成名了。”太后闷哼一声,容从却是莞尔。那十个板子打得皮开肉绽,容从那时年纪不大,虽然吃了苦头,凭白多了额外收入,还吸引来与其他宫嫔身边人打交道的机会,不算吃亏。“只有景儿说你傻,她还瞧不起我,一心想要巴结宫里其他那三位,结果一不小心撞了霉运,受人栽赃给弄死了,然后就剩下你和我。”不知不觉间,太后忘了自称哀家,仿佛穿越回到记忆深处的过去。那时她的身边还有个名唤‘景儿’的近侍宫女,只是那人不甘命贱,一心想着出人头地,结果作着作着就把自个给作死了。后来太后就再不要别人了,有容从一个已经足够。容从待她,总是温柔体贴,真诚忠心。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娘娘现在不是已经不怕了吗?”容从的一句话让太后神思回拢,她瞥了眼空旷的寝殿,顺着窗影往外眺看,始终有宫人门前守候。不需要害怕灯影,是因为随时随地都有人值守,就算不喜欢红彤彤的绢笼可以直接命人撤下,因为她已经不再是人人能够践踏的宫嫔,她是当今太后。“不是不怕了,而是发现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东西。”成了太后以后,她才赫然发现这世间还有更多更加可怕的人与事,那些才是真正令她惧怕的。